3.21迎亲曲
1月25日的天光还未刺破晨雾,东厢房里的灯已亮了许久。窗纸上凝结着细碎的冰花,把昏黄的光晕晕染成毛茸茸的一团。仲明辗转着坐起身,棉絮窸窣的声响里,身旁的永明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两人鼻尖都冻得发红,相视一笑时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撞在一起——这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哪里够抵挡心头的雀跃。今天,仲明要娶倪晓芬了,人生里最郑重的一页,正等着被晨雾漫过,再被阳光照亮。
冷水扑在脸上,带着井水特有的清冽。仲明对着掉漆的木镜来回照,镜中映出的青年眼尾泛着红,那是熬夜时揉出来的痕迹。永明凑过来,两人对着发型仔细琢磨,手指穿过发丝,又小心地喷上发胶,连鬓角的碎发都要一一捋顺。"咔嗒"一声,仲芳推门进来,寒气裹着她身上的皂角香涌进来,她捧着两套熨帖的西服,深蓝色的料子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快换上吧,晓芬家那边定了辰时接亲,时辰要赶早呢。"
穿西服是头一遭,挺括的肩线让两人都有些拘谨,抬手时总怕扯坏了崭新的料子。更犯难的是领带,两根长条在颈间绕来绕去,要么松垮得挂不住,要么勒得喘不过气。仲芳看在眼里,笑着接过:
"你们呀,还是得我来。"
她手指带着常年做针线活的薄茧,熟练地翻折、缠绕,拇指按在领结中央压出挺括的棱角,不多时,两个精神的领结便稳稳立在领口,衬得两人愈发英气。
"当年给振东系领带,他也这副紧张模样。"
仲芳望着镜中的年轻人,忽然笑了。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雾霭像浸了水的棉絮,把整个村子裹得温温柔柔。玉良和金生已经踩着露水来了,胶鞋碾过结霜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仲伟早候在院里,手里攥着几张裁好的红纸,三人提着浆糊桶,揣着手电筒,把仲明托人写好的大红喜字往墙上、门上贴。浆糊是连夜熬好的,糯米香混着纸张的气息,在冷空气中慢慢散开。喜字一路蜿蜒,从院门口贴到巷口,最后攀上村头那几棵老槐树的枝桠,红得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把雾色都染得暖了几分。
帮忙的乡亲们陆续聚来,脚步声和笑语声在雾里荡开。灶房里,柴火烧得通红,老伴正往沸水里撒饺子,白胖的饺子在锅里打着转,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花。按当地的规矩,新郎出门接亲前,必须吃下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才算把福气揣进了怀里。仲明端着青花大碗,看着饺子蒸腾的热气爬上镜片,忽然想起去年秋收时,晓芬蹲在田埂上给他递水,草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他夹起一个饺子,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放下,这滚烫的温度里,藏着往后日子的热乎劲儿。
晨光终于漫过墙头,在青砖地上洇出一片淡金。仲明理了理领带,看了眼身旁同样整装待发的永明,又望向村外通往晓芬家的路。雾渐渐薄了,远处的田埂露出朦胧的轮廓,像是谁用淡墨描了道弧线。接亲的锣鼓声从巷口传来,叮叮当当撞碎了晨雾,也撞开了新日子的门。
1月25日,这一天注定要刻进生命里——从东厢房的晨曦,到槐树上的喜字,从一碗饺子的温度,到即将敲响的锣鼓,都在诉说着:新的征程,已经在晨雾里,稳稳地起程了。
清晨七点四十分,天光已透亮 ,却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冽。风贴着地面溜过,卷起枯草碎屑,打在脸上带着细碎的疼。仲昆握着方向盘,将岳父公司那辆银灰色的9座面包车稳稳停在廷和家院门口,轮胎碾过结霜的路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车身刚停稳,他便推门下车,寒气瞬间钻进领口,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踩着院门口青石板上的薄霜往里走,鞋底与冰霜相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一进堂屋,扑面而来的暖意立刻裹住了他,带着柴火与饭菜混合的香气,驱散了一身寒气。母亲正站在厨房灶台边用围裙擦手,见他进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立刻端过灶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水饺:
“刚出锅的,趁热吃。”
瓷碗边缘烫得指头发麻,仲昆却没松手,低头就着升腾的热气咬了一口,韭菜鸡蛋的鲜香混着姜末的辛辣在舌尖炸开,暖意顺着喉咙一路往下,熨帖着冻得发僵的身子。
“婚车8点整到,”他含着饺子,声音有点含糊,眼睛却扫过屋里的陈设,“你们要做好准备。婚车进村时,鞭炮就得放起来,别误了时辰。”
母亲在一旁连连应着,转身快步往里屋走,嘴里念叨着
“就来就来”,
去催还在收拾的家人。吃了七八个饺子,胃里暖了大半,仲昆放下碗,用纸巾擦了擦嘴,径直走向东厢房。仲明正对着镜子抻西服下摆,藏青色的西装熨得笔挺,衬得他比平时挺拔了不少,只是眉宇间带着点藏不住的紧张。
“转过来我看看。”仲昆的声音带着沉稳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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