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皇帝合集 第21章 伶人刺史

同光元年的洛阳宫，丹陛之下的朝笏如林，却掩不住空气中的躁动。李存勖刚在祭天仪式上脱下十二章纹的衮服，便迫不及待地抛出一道诏令：“传朕旨意，教坊司史彦琼为邺都刺史，杨婆儿为蔡州刺史……”

话音未落，队列前排的老臣们已炸开了锅。宰相豆卢革的朝笏 “当啷” 掉在金砖地上，他踉跄着出列，花白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芦苇：“陛下万万不可！刺史乃一方父母官，需熟知民生疾苦，岂能让伶人担任？”

李存勖斜倚在龙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上的饕餮纹。他刚在太庙献祭了三支复仇箭，此刻龙袍上还沾着祭祀用的柏叶香气。“豆相公此言差矣，” 他忽然坐直身子，声音里带着唱戏时的拖腔，“你看那戏台上，红脸的是忠臣，白脸的是奸臣，分得清清楚楚。他们演得好官，自然能当好官 —— 难道不比那些只会咬文嚼字的酸儒强？”

站在阶下的史彦琼闻言，赶紧往前挪了半步。这伶人原是教坊司的笛师，因在《包公断案》里把开封府尹演得活灵活现，深得李存勖欢心。此刻他穿着簇新的绯色官袍，腰间玉带却系得歪歪扭扭，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油彩。

“陛下圣明！” 史彦琼尖着嗓子附和，“臣定会把邺都治理得像戏台一样，处处光鲜！”

三日后，史彦琼赴任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出洛阳。他坐着李存勖赏赐的鎏金马车，车厢两侧挂着戏台上用的七彩流苏，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时，流苏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倒像支迎亲的队伍。随行的除了百名伶人装扮的随从，还有十车从内库拉来的锦缎 —— 这是他特意求来的，说要给邺都城 “换件新衣裳”。

邺都城门早已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当史彦琼踩着铺在地上的红毡子下车时，立刻有随从扯着嗓子喊：“刺史大人到！尔等还不快跪迎？”

百姓们面面相觑。邺都自安史之乱后便多经战火，历任节度使都是披甲带刀的武将，何曾见过这般粉墨登场的官员？有白发老者颤巍巍地说：“自古只有跪天子、跪父母，哪有跪戏子的道理？”

“大胆！” 史彦琼当即变了脸色，从袖中掏出李存勖亲赐的金牌，“陛下有旨，本刺史代天巡狩，便是天子亲临！不跪者，以抗旨论处！”

刀斧手 “唰” 地抽出兵器，寒光映在百姓惊恐的脸上。最终，黑压压的人群还是缓缓跪下，膝盖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史彦琼得意地捋着山羊胡，忽然指着城墙道：“这墙太旧了，配不上本刺史的身份。来人，把锦缎都挂上！”

随从们七手八脚地爬上城墙，将五颜六色的锦缎往砖缝里塞。红的、绿的、紫的绸缎在风中飘扬，把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城裹成了个花团锦簇的戏台。有老兵望着城墙上的绸缎，忽然想起当年与李克用一起攻打邺都的日子，那时他们用鲜血染红的城墙，如今竟被戏子的绸缎玷污。

史彦琼却在城楼下拍手叫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本刺史要让全城都像戏台一样光鲜，让百姓们天天都像看戏！” 他转头对随从说，“去，把那些卖菜的、打铁的都叫来，本刺史要教他们唱《盛世歌》—— 唱得好的，有赏！”

消息传到军营，正在擦拭盔甲的将士们气得摔了兵器。“当年我等在柏乡拼死厮杀，才保住这邺都，” 一个缺了耳朵的老兵怒吼，“如今倒好，让个吹笛子的戏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夜幕降临时，邺都的城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史彦琼在原节度使府衙里摆开戏台，命伶人们演《刺史巡城》，自己则坐在台下饮酒赏戏。戏正演到**处，忽闻城外传来阵阵哭声 —— 那是被强征锦缎的百姓，在城墙下对着月光哭诉。

史彦琼却嫌哭声扰了看戏的兴致，命人去驱赶：“哭什么哭？本刺史给邺都换新衣裳，是你们的福气！再哭，就把你们都编进戏里，演那刁民！”

他哪里知道，此刻城墙外的月光下，有老兵正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弓箭的形状。那些被锦缎遮住的城砖缝隙里，已悄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只待某个风起的夜晚，便会破土而出，将这戏台般的光鲜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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