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皇帝合集 第17章 霍光的决心

未央宫椒房殿的青铜漏壶正以三千年不变的节奏滴着水，霍光指节深深陷进剑柄螭虎纹里，听着朔风裹挟着雪粒如箭矢般扑打窗棂。案头堆积的奏章似欲刺破殿顶藻井，青州刺史的密折里夹着几片干枯的棠棣花瓣 —— 那是昌邑王强抢民女时，从少女发间粗暴扯落的；大司农的账目册页被油渍晕染，记载着国库三万金饼不翼而飞，墨迹深处仿佛还能窥见贪婪的爪痕；最沉重的胶东王属地奏报上，干涸的墨痕间竟晕开几滴暗红血渍，流民易子而食的惨状跃然纸上。二十七日，长安城的宫墙仿佛都在这荒唐中震颤，就连守宫的石兽都垂首敛目，不忍直视这乱象。

烛火突然被穿堂风掀起三尺高，在墙上投下霍光如戈戟般的剪影。他望着摇曳的光晕，恍惚回到元狩六年的五柞宫。武帝咳血的锦帕在记忆里殷红如血，寝殿内弥漫着犀角香与药汁的苦涩，他跪地叩首时，掌心的龙纹青砖尚带着先帝体温。“行周公之事” 的嘱托犹在耳畔，此刻却要亲手斩断汉室血脉，冷汗顺着脊椎滑入孝衣，在寒冬里泛起刺骨的凉意。恍惚间，他看见武帝的虚影立在烛火中，腰间悬挂的尚方宝剑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那是责任与煎熬交织的模样。

“大将军，太仆杜延年求见。” 谒者的通报惊破死寂。霍光起身时带翻龟甲，裂纹如狰狞的蛛网蔓延。昨夜卜筮的 “利贞，无咎” 卦辞犹在眼前，可龟甲烧灼的焦糊味却与记忆中武帝驾崩时的熏香混作一团。他整理冠冕，玉簪子在发间微微颤抖，才发现玄色朝服袖口已被攥得褶皱如霜打的枯叶，金线绣着的云纹此刻倒像是缠绕在腕间的锁链，禁锢着他却也给予他力量。

杜延年踏入殿内，皮靴碾碎青砖缝隙的冰碴，沙沙声里带着凛冽寒意。他的官袍下摆沾着雪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昌邑王将昌邑旧部二百余人尽封要职，昨日竟将乐府乐工召入武库，以戈矛为乐器，击鼓作乐。更甚者，其心腹昌邑郎中令王吉，竟公然在朝堂诵读《韩诗》，将‘周道衰微，礼崩乐坏’之句，直指先帝遗制！” 话音未落，侍御史跌跌撞撞闯入，军报上河东郡铁官的朱印还未干透：“昌邑王私调铸铁工匠千人，似在铸造兵器！坊间传言，其铸造的箭矢，镞头皆淬了西域毒草汁液！” 说罢，侍御史瘫坐在地，额头布满冷汗，可见此事给他带来的巨大震撼。

霍光的手掌狠狠按在剑柄上，青铜螭虎硌得掌心生疼。恍惚间，高祖白马盟誓的血酒仿佛泼在眼前，未央宫前殿的 “丹书铁券” 铭文在脑海中浮现；卫青、霍去病远征匈奴的号角在耳畔回响，河西走廊的驼铃与将士的哀嚎交织。案头《尚书》竹简无风自动，“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的刻痕在烛火下泛起金光，刺痛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突然想起祖父霍中孺当年在平阳侯府为奴时，教导自己 “忠义为本” 的训诫，喉间涌上腥甜，那是决心与悲壮的滋味。

三更鼓响穿透风雪，未央宫宣室殿十二盏铜灯次第亮起，烛泪顺着蟠螭纹灯台蜿蜒而下，如同凝固的血痕。霍光解开素绢包裹的先帝遗诏，帛书上的朱砂御印在跳动的烛火中仿佛流淌的鲜血。他掷出的奏疏如枯叶纷飞，每一页都沾染着黎民血泪，其中竟还夹杂着几张从昌邑王宫殿搜出的、用《急就章》空白处写满的淫词艳曲。“诸位请看！” 玉组佩撞出清越声响，惊得张安世抚上案头虎符的手微微发颤，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安。丞相杨敞脸色惨白如纸，连饮三杯苦茶，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分声音，他的夫人司马英前日托人送来的书信还藏在袖中，信中写道：“昌邑王欲行赵高之事，将军不可不察！” 此刻，杨敞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信笺，内心挣扎不已。

霍光突然抽出长剑，剑锋在青砖划出火星，迸溅的铁屑落在积雪上腾起白雾。剑刃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宛如修罗降世：“今日议废立，敢有异议者，剑下无情！昔伊尹放太甲于桐宫，后世称贤；今日霍光效古圣先贤，若违天命，甘受千刀万剐！”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外风雪骤然大作，琉璃瓦上的积雪轰然坠落，未央宫的鸱吻在狂风中发出凄厉长鸣，仿佛苍天也在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政变屏息，整个长安城都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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