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皇帝合集 第41章 宫廷园林新造

宣和三年深冬，凛冽的朔风裹挟着黄河决堤的冰棱碎片，在西北边陲的烽火台上空盘旋。远处传来的战鼓声与胡笳声，透过紫宸殿紧闭的雕花槅扇，化作若有若无的呜咽。殿内，铜鹤香炉升起的青烟袅袅，与案头堆积如山的加急战报上的墨香交织。宋徽宗赵佶慵懒地斜倚在蟠龙金榻上，素白的丝绸寝衣外随意披着绣满金线云纹的大氅，膝头摊开的艮岳图稿边角微微卷起，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

他握着狼毫的指尖轻颤，朱砂在宣纸上晕染开艳丽的色泽，正专注地勾勒着九曲回廊的细节。案几上，昨日刚到的边境告急文书被他随手压在那尊泛着冷光的太湖石盆景下，石上天然的孔洞在烛火中时明时暗，仿佛无数双嘲讽的眼睛，凝视着这荒唐的一幕。“这处廊檐弧度还不够婉转。” 赵佶忽然呢喃，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不知是沉醉于画中仙境，还是熏香的迷醉。

“传朕旨意！” 赵佶猛地坐直身子，掷笔的动作带起金丝广袖，半叠奏章如枯叶般飘落。玉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折射出冷冽的光芒。“苏杭应奉局即刻重启花石纲，限三月内集齐天下奇石异木！朕要这艮岳，上通九霄揽星辰，下纳四海藏灵秀！” 他的声音高亢激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便能让山河臣服。

旨意如雷霆般传开，江南运河上顿时一片喧嚣。千艘漕船首尾相接，宛如一条黑色的巨蟒蜿蜒在河面上。每艘船上都满载着从太湖底凿出的玲珑怪石，那些经过千年水蚀的奇石，表面布满孔洞，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还有从武夷山中伐倒的千年古樟，粗壮的树干需要数十人合力才能抬起。纤夫们被沉重的铁链锁着脚踝，在结霜的河岸上艰难前行。他们赤着上身，皮肤被寒风割裂，每一步都在结冰的土地上留下血印。哀嚎声与船工号子混在一起，惊飞了芦苇荡里的寒鸦，沿岸黄土浸透了血与泪，在寒风中凝成暗红的痂。

占地十馀里的艮岳工地，白天人声鼎沸，夜晚灯火通明，俨然一座人间炼狱与仙境交织的奇景。万岁山主峰拔地而起，工匠们依着艮卦方位，用从全国各地运来的灵璧石、太湖石堆砌成奇峰。每块巨石都要经过赵佶亲自过目 —— 有次他站在尚未成型的山脚下，凝视着一块纹理不够苍劲的山石许久，突然勃然大怒：“如此平庸之石，怎配得上朕的艮岳！” 于是，三百里外的整座石山被凿开，无数工匠日夜劳作，只为寻找一块能入他法眼的奇石。

山间溪流是征调十万民夫，耗时半年引汴河支流而成。河底铺着从南海运来的珍珠贝壳，阳光洒落时，流水淌过便泛起细碎银光，宛如流动的银河。雁池之上，岭南进贡的睡莲漂浮如碧玉盘，每朵花都由专人乘船照料。天还未亮，宫女们便要划着小船，收集花瓣上的露水，供赵佶烹茶。琉璃镶嵌的蓬莱仙岛在夜色中尤为夺目，数百盏琉璃灯从水下透出光芒，将整个园林映照得宛如龙宫。宫中妃嫔们身着华服，争相乘舟夜游，她们的欢声笑语在夜空中回荡，却不知园外，百姓正为凑齐花石纲的赋税卖儿鬻女，哀鸿遍野。

赵佶的珍珠步辇常穿梭在工地之间，所到之处，工匠们都要停下手中的活计，跪地叩首。那日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赵佶突然停在尚未完工的飞瀑前，锦靴踩上结冰的石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裹紧身上的貂裘，指尖轻点石壁：“此处水流太缓，当如银河倒泻！” 宦官们立刻高举火把，连夜召集工匠凿石改道。寒风如刀，工匠们赤着上身，在冰水中搬运石料，手脚冻得青紫开裂，鲜血顺着石块缝隙渗进土里，转瞬又被白雪覆盖。有个老石匠因疲惫失足跌入深涧，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赵佶只是皱眉命人将尸体拖走，目光却始终未从新运来的日本枫树上移开，嘴里还喃喃自语：“这枝干的姿态，还差些韵味。”

朝堂之上，弹劾的奏折雪片般落在赵佶案头。左谏议大夫陈禾冒死闯入御花园，袍角沾满泥泞，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焦急与悲愤。“陛下！河北流民易子而食，饿殍遍野，而艮岳每日耗费钱粮可养十万雄兵！此园若成，恐成亡国之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花园中回荡。话音未落，赵佶已冷笑一声，将奏折投入金漆龙纹火盆。火苗贪婪地吞噬着谏言，纸灰打着旋儿飘向空中，与不远处艮岳工地上扬起的尘雾混在一起。

时光流转，当艮岳竣工的钟声响起时，宋江的起义军已逼近山东，方腊的烽火燃遍江南。而赵佶正倚在绛霄楼的雕花栏杆旁，手中把玩着新移植的八重樱。花瓣落在他绣满云鹤的锦袍上，恍惚间，竟似飘雪。他望着眼前这座耗费无数民脂民膏建成的人间仙境，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仿佛这天下的危机都与他无关，他依旧活在自己的梦幻世界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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