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的秋意,是藏在草木缝隙里的。“星糖草”的藤蔓褪去浓绿,染上点赭红,浆果却比盛夏时更沉,紫黑色的果皮上裹着层秋霜,像缀在枝头的墨玉;“接云草”的花谢了,结出细长的籽荚,风一吹就“哗啦”作响,像是在数着归人的脚步;最让人舒心的是那盆混种在镜湖带回的“水纹草”,叶片在暖房的晨光里舒展,映出终南的山影,竟与镜湖的水纹在叶面上融成一片,像把江南的烟雨也带回了终南。
马车驶进药圃时,小石头和卓玛正蹲在暖房外,给“随土草”的新苗盖稻草。看到熟悉的车影,两个孩子扔下稻草就跑过来,鞋上沾着的泥土在青石板上印出串小脚印。“林伯!李雪姐姐!”小石头的嗓门像刚摘的“星糖草”浆果,又脆又亮,“你们带回来的草籽发芽了!卓玛说像小鸭子的脚!”
卓玛举着个陶盆跟在后面,盆里的“水纹草”幼苗果然抽出三瓣叶,叶尖带着点淡红,确实像只展翅的小鸭子。“阿爸说这是‘迎客草’,”男孩的小辫上还系着半截经幡,是出发前李雪给他系的,“风一吹就摇,像在说‘欢迎回家’。”
林辰跳下车,刚要接过陶盆,就被小石头拽住了胳膊。“萧先生呢?新谱呢?”孩子仰着头,眼里的光比暖房的灯笼还亮,“我们把练功场的石头都搬开了,就等着学新招式!”
萧野从车厢后探出头,手里抱着个沉甸甸的木盒,铁剑的剑穗在阳光下晃出青影:“别急,新谱在这儿呢,保证比你们画的剑谱好看十倍。”他的话音刚落,暖房里的“镇风草”突然轻轻震颤,顶端的花苞再次绽放,花芯的草籽映出镜湖的水影,像在呼应这趟归来。
李雪走进暖房时,差点被脚下的“接云草”藤蔓绊倒。藤蔓比他们离开时爬得更高,竟顺着门框缠上了“百草堂”的匾额,籽荚垂在“百草堂”三个字上,像串天然的珠帘。“小陈呢?”她拂开挡路的藤蔓,发现暖房的角落里多了个新搭的木架,上面摆着十几盆“水纹草”幼苗,叶片上都贴着小小的标签,写着“镜湖一号”“镜湖二号”。
“小陈去镇上买宣纸了,”小石头凑过来,踮着脚够架子上的花盆,“他说要把新谱画下来,贴在暖房的墙上,让草也能看见。”
正说着,小陈背着捆宣纸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头上的汗滴在宣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点。“林先生!李姑娘!”他举着张刚画好的草图,上面是萧野与苏湄在镜湖练“天地式”的身影,“我照着萧先生描述的画了张,您看像不像?”
林辰接过草图,画上的铁剑与软剑在水面交击,溅起的水花里竟画着“水纹草”的叶,忍不住笑了:“比我想象的好,就是这水花该再柔些,像‘水纹草’的叶一样,带着点弯。”他说着,指尖在宣纸上轻轻一划,划出道流畅的弧线,“你看,这样就有镜湖的味道了。”
李雪从行囊里取出绣好的“天地式”棉布,铺在草图旁。棉布上的山纹与水纹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与草图上的剑影相映,像把纸上的招式忽然注了魂。“把这个缝在练功场的幡旗上吧,”她指尖抚过布上的针脚,“练招时看着,就像终南的山和镜湖的水都在陪着我们。”
接下来的几日,药圃里热闹得像开了春。萧野在空场上用石灰画出合璧后的草武谱,“刚劲十三式”的轨迹用赭石粉标,“柔劲十三式”的路线用青黛描,两种颜色在地上交织,像“随土草”的根缠着“水纹草”的叶。孩子们拿着小木剑和藏刀,踩着颜色的轨迹比划,小石头总把“沉水式”做成“扎根式”,惹得卓玛直笑,说他“把水当成了石头”。
林辰和李雪则在暖房里整理带回的草籽。镜湖的“缠水藤”籽与终南的“接云草”籽混在一起,撒在特制的培养土里;“露心草”的种子太小,李雪就用毛笔蘸着胶水,一粒一粒粘在“随土草”的根须旁,说“让它们借着老草的劲发芽”。
“你看这‘水纹草’的根,”林辰指着陶盆里的根系,白色的须根竟缠着“随土草”的褐根,像在互相取暖,“在镜湖时还各自生长,回来倒成了伴。”
李雪往盆里添了点腐叶土,土是她特意晒了半个月的,混着终南的红泥和镜湖的黑土:“草木比人坦诚,喜欢就靠近,不像我们……”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耳尖泛起与“星糖草”浆果相似的红,低头时,发梢扫过草叶,惊起只停在“水纹草”上的小蝶。
林辰的心像被蝶翅轻轻扇了下,忽然握住她的手。暖房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萧野正教他们“归山式”的收势,铁剑的轻鸣与草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像支温柔的曲子。“其实……”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在镜湖的听风榭,我就想告诉你,这一路有你,比草武合璧更让我心安。”
李雪的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抽回手。她望着盆里纠缠的根须,忽然笑了,眼里的光比“露心草”的露珠还亮:“我知道。就像这草,根缠在一起时,不用说话也知道对方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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