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的春雪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夜里落了半尺厚,清晨推开“百草堂”的门,药圃里的草木都裹着层白绒,像被盖上了松软的棉被。“随土草”的叶片压弯了腰,却倔强地挺着尖,绿芽从雪缝里钻出来,像撒了把翡翠碎;暖房顶上的积雪顺着玻璃淌下来,在窗沿凝成冰棱,阳光一照,折射出的光落在“星糖草”的浆果上,紫黑的果皮泛着虹彩,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艳色。
林辰握着扫帚在暖房外扫雪,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响,惊起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落在“接云草”的藤架上,抖落的雪沫子正好落在刚冒头的新芽上。他停下动作,望着藤架旁的身影——李雪正踮着脚,给“冰绒草”的盆栽除雪,蓝布衫的袖口沾着白,侧脸被雪光映得格外柔和,鬓边那朵“随土草”的干花,是他前日亲手别上的,此刻在风雪里轻轻晃,像个无声的约定。
“慢点,别冻着。”林辰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小铲。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用掌心裹住,“昨天教你的‘暖手诀’没练?萧野说这是草武里最基础的法子,能借着草的气御寒。”
李雪的耳尖泛起红,轻轻挣开手,却没真的躲开,只是低头往“冰绒草”的盆里添了把腐叶土:“练了……只是这草比我金贵,怕雪化了伤着根。”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雪下的草芽,“你看这新冒的芽,带着点粉,像小石头画的桃花。”
林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冰绒草”的新芽果然泛着淡淡的粉,冰纹里像是裹了层胭脂,与往日的清冽截然不同。“是镇风草籽的缘故。”他想起黑风峪带回的草籽,撒在“冰绒草”的盆里后,这株草就总透着股“不一样”——叶片的韧里多了点柔,冰纹的冷中藏着点暖,“它在学着适应这里的‘气’,也在……学着接我们的心意。”
李雪的指尖在芽尖轻轻点了点,像怕碰碎的琉璃。“萧野说,草武的‘气’,其实就是人与草的心意相通。”她忽然抬头,眼里的光比雪还亮,“那我们之间的……算不算另一种‘气’?”
林辰的心像被雪下的草芽顶了下,又麻又痒。他想说“算”,想说“是比草武更亲的气”,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锅里温着酥油茶,卓玛阿妈让人捎来的新茶砖,你尝尝。”转身往厨房走时,耳根的热几乎要把落上去的雪融化。
暖房里,萧野正带着小石头和卓玛练“草武十三式”。他的铁剑在晨光里划出淡青的弧,剑穗上的断风草与李雪绣的镇风草叶缠在一起,每招每式都带着草木的意——“扎根式”如“随土草”入土,沉稳扎实;“穿林式”似“接云草”攀藤,灵动轻盈;收势时剑指地面,像“星糖草”的浆果垂落,带着恰到好处的柔。
“林伯和李雪姐姐又在‘绕弯子’了!”小石头练到“护苗式”时,瞥见窗外的两人,忍不住偷笑。他的小木剑举得歪歪扭扭,却学得有模有样,“萧先生说,真正的‘心意相通’,就该像镇风草的根和叶,不用说话也知道对方要往哪长。”
卓玛的藏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鞘上的草纹与剑穗上的绣品相呼应:“阿爸说,藏地的格桑花要和青稞长在一起才好,就像林伯和李雪姐姐,少了谁,药圃都不完整。”
萧野收剑入鞘,望着窗外相视而笑的两人,忽然觉得这终南的雪都带着甜味。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用镇风草籽和“星糖草”粉混做的药饼:“这是按草武古谱做的,说是能安神定气,尤其适合……心里装着事的人。”
正说着,暖房的门被推开,林辰端着酥油茶走进来,李雪跟在后面,手里捧着盘“星糖草”浆果干,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惹得孩子们一阵哄笑。
“练得怎么样了?”林辰假装没听见笑声,把茶碗递给萧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李雪发红的耳尖上。她正给孩子们分果干,指尖捏着颗最大的浆果,犹豫了下,悄悄放在他的茶碗旁,动作轻得像“接云草”卷须缠上竹架。
萧野喝着茶,忽然指着暖房角落的新苗:“那盆‘镇风草’好像有动静了。”众人看过去,只见昨夜还半开的花苞彻底绽放,花瓣层层叠叠,中央的草籽映出清晰的影像——不再是模糊的人影,而是幅完整的画:林辰和李雪并肩站在药圃里,他握着她的手,往“随土草”的盆里填土,草叶在两人脚边缠成个心字。
“这草……竟能映出人心。”李雪捂住嘴,眼里的惊讶里藏着欢喜。她看着影像里相握的手,忽然想起今早林辰替她暖手的温度,像股暖流顺着指尖淌进心里,把那些藏了多年的羞怯都融成了柔软。
林辰的心跳得像暖房外的春雪,簌簌往下落,却带着化不开的热。他忽然握住李雪的手,这次她没有躲,指尖微微颤抖着,回握过来。两人的手都带着草木的清香,他的掌心有扫帚磨出的薄茧,她的指腹沾着腐叶土的痕迹,却在相触的瞬间,像两株缠绕的“随土草”,根须紧紧交握,再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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