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的风,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带着“蚀骨”的劲。马车刚驶入峪口,就被一股横风掀得剧烈晃动,帆布被撕开道口子,沙粒像撒豆子似的往里灌。萧野猛地拔剑,铁剑在风中划出道青光,竟将迎面而来的风势劈开条缝隙,剑穗上的断风草与沙棘干花在气流中绷得笔直,发出“嗡嗡”的轻鸣。
“抓紧草箱!”萧野的声音被风声撕得零碎。林辰死死按住装着混种草的木箱,箱角的经幡被风卷得猎猎作响,五彩的布条拍在脸上,带着股经幡特有的酥油香,倒让他想起卓玛在终南时,总说“经幡动一下,就是风在传一句祝福”。
风势稍缓时,众人发现马车的车轮陷进了沙窝。萧野跳下车清理,铁剑插入沙地的刹那,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涌动。林辰凑近一看,沙面上竟冒出细密的纹路,像无数条小蛇在游走——是根须!淡褐色的根须从沙下钻出,顺着剑身往上攀,尖端泛着与断风草相似的青光。
“是镇风草的根!”萧野眼中闪过惊色,“它们在感应剑器的‘势’!”他手腕翻转,剑身在沙地上划出个圆圈,根须竟随着剑圈的轨迹盘绕,很快在沙面织成个半透明的网,将车轮稳稳托住。
林辰蹲下身,指尖触到根须,只觉得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道传来,像握着李雪织的草绳——她总说“草绳要拧得松中有紧,才既耐拉又不伤苗”。根须上沾着的沙粒里,混着些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着光,竟与“冰绒草”的冰纹同源。
“这些根……在护着我们。”林辰将冰晶捏在指尖,融化的凉意顺着指缝蔓延,脑海中忽然闪过片模糊的雪景——也是这样的冰晶,落在一个女子的发间,她正蹲在雪地里,往草盆里添腐叶土,侧脸被雪光映得格外柔和。
“林先生?”萧野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根须织成的网正在缓缓移动,像在指引方向,“它们要带我们去峪底。”
顺着根须的轨迹往峪底走,风沙渐渐小了。两侧的山壁上布满了奇形怪状的石窟,窟壁上的壁画被风蚀得斑驳,却依稀能看出草与剑的图案——有的草叶组成剑招,有的剑尖开出草花,最深处的一窟里,竟刻着沈砚的名字,旁边是株参天巨草,根须扎入石窟,叶片直刺苍穹,与林辰在“百草堂”看到的影像完全重合。
“这里是‘草武’的发源地。”萧野抚摸着壁画上的剑痕,“传说第一位‘草武’宗师,就是在这里悟透了‘以草炼剑,以剑养草’的道理。”他指着壁画中宗师的手,手指的姿势竟与林辰抚摸草叶时一模一样,“您看这手势,像在感受草的呼吸。”
林辰的目光落在壁画角落的小字上,是用草汁写就的古篆:“心随草动,剑逐风鸣,记忆如根,藏于土下。”指尖划过字迹的刹那,石窟突然震动起来,地面裂开道缝隙,露出株从未见过的草——根茎如古铜,叶片似长剑,顶端顶着朵半开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像裹着无数剑穗。
“是镇风草!”萧野激动得声音发颤。镇风草的叶片在震动中轻轻舒展,每片叶上都浮现出清晰的剑痕,与他铁剑上的纹路完全吻合,“它在认主!”
林辰蹲在镇风草旁,花芯里渗出几滴晶莹的液珠,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脑海中的雪景愈发清晰——那女子抬起头,发间的冰晶滑落,露出与李雪一模一样的眉眼,她笑着说:“林辰,这草要等春风吹过才肯开花呢。”
“李雪……”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镇风草突然剧烈震颤,叶片上的剑痕瞬间亮起,在石窟顶部投射出完整的影像——不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清晰的画面:二十年前的终南雪夜,年轻的李雪抱着盆冻僵的“冰绒草”冲进药圃,他正在暖房里整理手稿,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忙把自己的棉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草盆放在两人中间,冰纹在暖光下渐渐融化。
“原来……我早就记着。”林辰捂住心口,那些被风沙掩埋的记忆种子,终于在镇风草的液珠滋润下破土而出。他想起她总在他熬夜时,悄悄在石桌上留块温热的糕点;想起她绣坏了三块布,才把“随土草”的纹路绣得像样;想起某次他去南海考察,回来时发现药圃的篱笆上,每根竹条都系着片“潮间草”叶,她说“这样就像你从没离开过”。
“这些记忆,是镇风草在帮您唤醒。”萧野的声音带着敬畏,“草武宗师说过,真正的草武,不仅要懂草性、通剑理,更要认得出自己心里的‘根’。”他看着镇风草顶端的花苞,“这花,怕是要等您想通了才肯开。”
林辰望着影像中年轻的自己——那时他总以为对李雪的关心是“同门情谊”,总把她的牵挂当成“寻常照拂”,却不知那些藏在草叶间、布纹里、糕点香中的情愫,早已像镇风草的根,在他心里扎得又深又牢。
“它在等什么?”林辰轻抚镇风草的叶片,剑痕的光芒渐渐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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