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的雨,总带着股草木的清润。
清晨的雨丝斜斜地织着,药圃里的草叶都挂着水珠,像缀了层碎水晶。李雪披着蓑衣在暖房外检查新搭的竹架,架上爬着刚从雪域移来的“冰棱藤”,藤叶被雨水洗得发亮,边缘的锯齿上还悬着水珠,滴落在下方的“沙固草”丛里,惊起几只躲雨的七星瓢虫。
“林伯,您看这‘冰棱藤’的卷须!”小陈举着放大镜蹲在竹架下,镜片上沾着雨雾,“它在往‘沙固草’的方向爬,好像知道那里能挡住风似的。”
林辰站在廊下,望着雨幕里的药圃。暖房的玻璃上爬满了水汽,将里面的草木映得影影绰绰:左边的“潮间草”在模拟潮汐的陶盆里轻轻摇晃,根须随着水流舒展,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右边的“接云草”趁着雨势抽出新叶,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雨水,晶莹得像撒了把银粉;最显眼的是中央花架上的“随土草”家族,来自不同地域的变种挨挨挤挤,叶片形态各异,却在雨里齐齐朝着一个方向倾斜——那是终南山脉的走向,仿佛在以草木的方式,向这片土地致意。
“周教授从南极寄来的信到了吗?”林辰回头问,声音被雨声衬得格外温和。
“刚收到,在石桌上呢。”李雪走进廊下,摘下斗笠抖了抖水,蓑衣上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说南极的‘冰绒草’结籽了,特意留了批带着冰碛土的种子,下个月用科考船送过来,让咱们试试在终南能不能结出带冰纹的果实。”
石桌上的信笺还带着雨气,字迹被洇得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末尾画着株小小的草,草叶上顶着颗冰晶,旁边写着“此草念终南雨”。林辰指尖划过那株草,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南极冰盖,周教授捧着刚发芽的“冰绒草”说:“草木也有乡愁,等它们长大了,总会想回出发的地方看看。”
雨稍歇时,药圃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是京城来的老学者,头发花白,背着个沉甸甸的木箱,箱子上贴着张泛黄的标签:“沈砚先生手稿,198年春”。
“我是沈先生的学生,”老人打开木箱,里面整齐码着十几本笔记,纸页已经发脆,却被细心地用蓝布包着,“这些是先生早年在终南写下的草谱,里面记着他对‘随土草’最初的构想。听说你们这里收集了各地的草种,特来送还,让这些想法和草木们‘见见面’。”
最上面的笔记本里夹着片干枯的草叶,是沈砚在黑石城种下的第一株三域草,叶片边缘已经发黑,却依旧能看出青赤白三色的脉络。李雪小心地抽出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草籽的剖面图,旁边批注着:“根须需带绒毛,可抗风沙;叶片宜厚实,能储水分——此草当随境而变,方得长生。”
“您看这里,”老人指着一幅未完成的草图,画的是株根系发达的草,根须上连着不同地域的土壤样本,“先生当年就想,要是草能把各地的土连在一起,大地会不会就像一张铺展开的绿毯?现在看来,你们真的让他的想法长出了根。”
小陈举着相机,镜头从手稿移到暖房里的草木,又移到老人湿润的眼角,忽然觉得眼眶发烫。这些年他们带着草籽走遍山河,见过戈壁的风、南海的浪、南极的冰,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此刻看着沈砚的手稿与眼前的草木重叠,才懂——他们播撒的不只是草籽,更是沈砚那代人藏在纸页里的期盼,如今这些期盼借着草木的根须,终于在终南扎下了更深的脉。
午后放晴,阳光穿过云层照在药圃里,草叶上的水珠反射出彩虹。孩子们又来帮忙了,这次他们带来了自己做的“草籽风筝”——用竹篾扎成草叶的形状,糊上宣纸,纸上画着各地的草木,风筝线缠着晒干的草茎,风一吹就能带着草籽飞起来。
“我要让风筝飞到漠北去!”张家小子举着画着沙棘草的风筝跑,草茎做的线轴在手里转得飞快,“告诉那里的草,终南的雨很好喝!”
李家丫头的风筝上画着南极的冰绒草,她仰着头看风筝越飞越高,忽然喊道:“快看!风筝线在掉籽!”果然,缠着草籽的线绳在风里轻轻抖动,细小的草籽像绿色的雨,顺着风势往山下飘去,落在稻田里、溪涧旁、甚至远处的屋顶上。
李雪站在廊下,看着那些飘落的草籽,忽然对林辰说:“该建个‘百草堂’了。”
“哦?”林辰转过头,眼里带着笑意。
“把沈先生的手稿、各地的草种标本、孩子们画的草木图都收进去,”李雪望着暖房里蓬勃的绿意,声音里带着种笃定,“让后来的人知道,这些草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又要往哪里去。这不只是草木的故事,也是人的故事啊。”
老人闻言,从木箱里取出个布包,打开后是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百草汇”三个字,字迹苍劲,正是沈砚的手笔。“先生当年就想在终南建个‘百草汇’,说要让各地的草木在这里‘说话’,”老人把木牌递给李雪,“现在,该由你们来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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