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寺的烟火还未散尽,陈家镇的晨雾已漫过青石板路。李雪给最后一个孩子喂完安神药,转身看见沈砚正踮脚往马车上爬,腰侧的绷带又渗出些血迹,显然是扯动了伤口。
“慢点。”她快步上前扶他,指尖触到他后背的冷汗,“说了让你躺着,偏不听。”
沈砚咧嘴笑,露出点傻气:“总躺着骨头都锈了。再说,你一个人收拾药箱哪够,我好歹能递个剪刀。”他确实递了剪刀,却因为手臂发软,差点戳到药瓶——那是孟毒仙给的解毒丹,金贵得很。
李雪没戳穿他,默默把药瓶往箱底塞了塞。林辰正站在车旁和陆衍说话,竹杖斜斜倚着车辕,晨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竟显出几分柔和。“苍山下的村子说,玄慈寺的和尚以前常去化缘,每次都要带些孩童的衣物回去。”林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时只当是行善,现在想来,怕是早就在为炼蛊做准备。”
陆衍叹了口气:“人心叵测啊。我已让人把获救的和尚送去临河镇的药铺,苏氏姑娘的医术好,总能让他们恢复些神智。”他看向李雪,“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回药圃?”
“嗯。”李雪点头,目光掠过镇上的炊烟,“出来太久,该回去看看兰草了。”那盆即将绽放的兰草总在她梦里晃,紫莹莹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像极了外婆绣帕上的针脚。
马车驶离陈家镇时,天阴得厉害,风卷着云往南跑,看样子是要下雨。沈砚扒着车窗往外看,忽然指着路边的野菊喊:“李姐姐你看!像不像师娘种的那种?”
野菊开得泼辣,黄灿灿的一片,沾着露水在风里晃。李雪想起药圃的篱笆墙,苏氏总爱在墙边种满野菊,说秋天看着热闹。“像。”她轻声道,“回去让师娘多种些,明年就能开满整个院子。”
话音刚落,雨点“噼啪”砸在车棚上,起初是零星几点,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张灰蒙蒙的网。马车在山路上颠簸得厉害,沈砚的伤口被震得疼,却咬着牙不吭声,只偷偷往腰侧塞了团布——那是李雪昨天给他擦汗的帕子,带着点淡淡的药香。
傍晚时雨势渐小,马车在山脚下的客栈停住。客栈老板是个跛脚的老汉,见他们带着药箱,热情地把他们往楼上引:“楼上有间大房,刚收拾出来,干净得很。”
房间确实宽敞,靠窗的位置摆着张八仙桌,桌上的青瓷碗还带着水汽。李雪刚把药箱放下,就听见沈砚“嘶”了一声,回头看见他正对着镜子扯绷带,后腰的伤口又裂了,血珠像小红豆似的往外冒。
“别动!”她赶紧拿过金疮药,小心翼翼地给他重新包扎。沈砚的背绷得笔直,呼吸都放轻了,只有耳廓悄悄红了——李雪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像有小火星在烧。
“明天歇一天再走吧。”林辰端着热水进来,把毛巾递给他,“山路滑,你的伤经不起折腾。”
沈砚刚要摇头,就被李雪按住:“听林先生的。”她把药瓶放在桌上,“这是孟前辈给的止痛膏,睡前抹一点,能睡安稳些。”
夜里的雨又大了起来,敲得窗棂咚咚响。李雪坐在桌前翻《蛊经》,泛黄的纸页上,外婆的批注娟秀有力:“童魂蛊以童男心头血饲之,残忍至极,练此蛊者,必遭反噬。”旁边还画了朵小小的兰草,墨色已有些淡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沈砚抱着床薄被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我……我睡不着,雨声太大,吵得慌。”他其实是听见李雪翻书的声音,怕她一个人闷得慌。
李雪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个位置:“过来坐吧,我给你讲讲这蛊经。”
沈砚挨着她坐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心里的慌乱渐渐散了。李雪翻到记载“兰草蛊”的那页,指尖划过外婆的字迹:“外婆说,兰草蛊是唯一能克制童魂蛊的,因为它以善念为引,越慈悲,威力越强。”
“那你肯定很厉害。”沈砚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妥,挠着头嘿嘿笑,“我是说……你总想着救人,善念多。”
李雪的脸颊有点热,低头继续翻书:“以前总觉得蛊是害人的,现在才知道,关键在人怎么用。就像药,能救人,也能杀人。”她忽然想起玄慈寺的青铜鼎,那些消散的童魂虚影像针似的扎心,“可惜那些孩子……”
“别想了。”沈砚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我们救了九个,以后还能救更多,这就很好了。”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借着油灯的光递给她——是颗用桃木刻的小狼,歪歪扭扭的,却看得出来很用心,“在玄慈寺后山捡的桃木,刻了个阿灰,给你玩。”
桃木狼的耳朵被刻得有点大,尾巴却短短的,像条小狗。李雪捏在手里,木头被他的体温焐得暖暖的:“刻得很好。”她确实觉得好,比京城铺子买的那些精致玩意儿好多了。
沈砚笑得更欢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等回去了,我给你刻个兰草,就像你银簪上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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