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在望溪镇住到霜降,檐角的藤编灯笼开始结薄霜。李雪每日诊病之余,总会带些新采的藤叶来,有时是能染布的“紫珠藤”,有时是能驱蚊的“香艾藤”,两人就着药香讨论藤性,倒比在百草谷时更亲近了几分。
这日午后,林辰正帮张老汉修改藤编药箱的搭扣——用“活结藤”编了个暗扣,既防盗又好开。忽然听见回春堂方向传来喧哗,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他心里一紧,抓起竹杖就往镇上赶。
回春堂门口围了群人,中间站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正指着李雪怒斥:“你个黄毛丫头,敢给我爹用禁药!若不是我及时请来御医,老爷子怕是早被你毒死了!”
李雪脸色苍白,手里还攥着包草药:“王老爷,那是‘血藤’,药典上明记载能治中风,我按方抓药,绝无差错!”
“放屁!”王老爷一脚踹翻药架,药包滚落一地,其中一包“血藤”散出来,根茎暗红,确实是珍品,“御医说了,这藤有剧毒,你分明是想谋财害命!”
林辰挤进人群,捡起那包血藤,指尖捻了捻根茎——这是“红心血藤”,确实能治中风,只是炮制极难,需用七州的六种藤汁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稍有不慎就会有毒性残留。“王老爷,这血藤炮制得极讲究,绝无问题。”他转向李雪,“你是按哪方炮制的?”
李雪咬着唇,从柜台下取出本蓝布封的药书,书页泛黄,边角磨损严重。“是按这个方子……”
林辰翻开一看,瞳孔骤缩——封皮内侧用红藤汁画着个小小的“藤”字印记,是他师兄李墨的私印!师兄当年专攻藤药,三十年前突然失踪,连同这本《藤药秘录》一起没了踪迹,没想到竟在李雪手里。
“这书……”林辰的声音有些发颤。
李雪抬头,眼里闪过复杂的光:“是我爹留下的。”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林辰头晕目眩。他看着李雪的眉眼,那倔强的神情,那处理藤药时的专注,分明和师兄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爹……是李墨?”
李雪浑身一震,泪水突然涌出来:“师伯……您都知道了?”
人群哗然,王老爷也愣住了:“你爹是那个通敌叛国的李墨?”
三十年前,师兄因“私通敌国,盗取藤药秘方”被通缉,从此销声匿迹,成了百草谷的禁忌。林辰当年不信,却苦无证据,没想到师兄的女儿竟在东州行医,还继承了他的藤药之术。
“我爹不是叛国贼!”李雪猛地抬高声音,泪水砸在《藤药秘录》上,“当年他是被人陷害的!那本所谓的‘通敌密信’,是伪造的!”
她从药箱底层取出个藤制的小匣,匣上编着“父子结”——这种结需父子合力才能编就,一藤连两心。打开匣子,里面是半块玉佩,刻着“墨”字,另一半想必在师兄手里。“我爹临走前说,若遇百草谷的人,就把这个给他看,他会信我。”
林辰接过玉佩,指腹抚过冰凉的玉面。这是师傅当年送给师兄的出师礼,他绝不会认错。“我信。”老人的声音带着哽咽,“你爹当年最敬重师傅,绝不会做对不起百草谷、对不起七州的事。”
王老爷见状,气焰弱了几分,却仍嘴硬:“就算她爹是李墨,也不能证明这药没问题!”
“我能证明。”林辰从行囊里取出个藤编药罐,里面是他按《七州藤谱》记载炮制的“血藤解毒丸”,“这血藤虽好,却有个克星,就是‘七叶藤’。王老爷若不放心,可让老爷子服一丸,若有毒性,立解。”
正僵持着,王府的管家匆匆跑来:“老爷,老太爷醒了!说……说要谢谢李大夫的药,现在能说话了!”
王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悻悻地带着人走了。人群散去,回春堂里一片狼藉,李雪蹲在地上捡药包,肩膀微微耸动。
林辰帮她扶起药架,轻声说:“跟我说说你爹的事吧。”
李雪抹了把泪,从《藤药秘录》里抽出张泛黄的纸,是师兄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匆忙中写就:“雪儿,爹去寻那陷害我的人,若回不来,你就带着秘录行医,用藤药救世人,证明爹的清白。记住,百草谷的林师弟,是可信之人……”
“我爹走那年我才五岁,”李雪的声音发哑,“娘带着我东躲西藏,去年娘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守着这家药铺,守着爹的嘱托。”她看着林辰,“师伯,您会不会觉得我丢人?我是‘叛国贼’的女儿……”
林辰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因常年抓药、编藤,指腹有层薄茧,像极了师兄的手。“傻孩子,”老人的眼眶红了,“你爹是英雄,你也是。用藤药救人,比什么都体面。”
傍晚,李雪煮了锅藤叶粥,用的是棋盘山的新米和望溪镇的软筋藤叶。粥香袅袅,林辰翻着《藤药秘录》,里面记载的藤药炮制之法,比百草谷的典籍更精妙,尤其对“七州藤合用药”的记载,堪称一绝。
“你看这个,”林辰指着其中一页,“用北州铁线藤的炭,混合南州水绫藤的汁,能治刀伤,比金疮药管用。这法子,你爹当年跟我提过,说能救战场上的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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