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像无数根银线,把百草谷的药田织成一片朦胧的绿。林辰踩着湿漉漉的田埂往前走,鞋帮沾满了带泥的草屑,裤脚却被新抽的紫菀苗蹭得发痒——那些去年秋播的籽种,经过一冬的蛰伏,此刻正卯着劲往上蹿,叶片上的水珠在雨里闪闪发亮,像撒了把碎星。
“林先生!您看这株!”周丫举着个小竹牌跑过来,牌上用红漆写着“1号混种苗”,她把竹牌插在一株格外粗壮的紫菀旁,“比旁边的高半寸呢!肯定是用了草原的沙棘粉!”
竹牌上还画着个小小的骆驼,是阿古拉其托赵墩子捎来的图案,说“沾点草原的气,苗儿长得壮”。林辰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苗高,确实比周围的高出一截,根须在土里盘得格外密,像只张开的小手牢牢抓着泥土。
“是个好苗子。”林辰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三地春信账》,在“沙棘紫菀混种”那页画了个向上的箭头,“记上,1号苗长势最优,根须发达,抗倒伏。”
周丫凑过来看账页,忽然指着其中一行字笑:“赵墩子还记着‘羊吃紫菀长三斤’呢!阿古拉其回信说,她家的羊真的胖了,皮毛亮得像缎子。”
账页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赵墩子用炭笔写的,旁边还画了只圆滚滚的羊,肚子大得像个球。林辰想起赵墩子临走时拍着胸脯说的话:“保证让草原的羊都爱上紫菀!”忍不住觉得,这孩子虽然毛躁,却把承诺看得比啥都重。
雨渐渐小了,李药师背着药篓走来,篓里装着刚采的艾叶和薄荷:“该给苗儿除虫了,用这两样煮水喷,比药粉温和,还不伤根。”他指着田埂边新冒的杂草,“这些‘抢肥草’得拔干净,不然苗儿的养分都被抢去了。”
孩子们立刻散开,有的拿着小喷壶浇药,有的蹲在地上拔草,周丫最细心,把拔下来的杂草都装进竹篮,说“带回家喂兔子,一点不浪费”。远处传来笑声,春杏带着苏婉堂的伙计来了,他们扛着捆竹条,说要给长得高的苗儿搭架子,免得被风雨吹倒。
“江南的茶苗也用这法子,”春杏示范着把竹条插进土里,再用软绳轻轻捆住苗秆,“松松地绑着,给苗儿当个‘拐棍’,不勒着它,还能自由长。”她从包里掏出包新茶,“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炒好了分着尝尝,解解乏。”
茶罐刚打开,清香就漫了开来,混着紫菀的药香和泥土的湿气,在雨后天晴的空气里酿出种特别的暖。周丫给每个人倒了杯茶,阿古拉其托人捎来的银碗派上了用场,茶汤在碗里泛着淡淡的绿,像把春天盛在了里面。
“阿古拉其说,草原的药田也该搭架子了,”周丫捧着银碗说,“她学着咱们的样子,用骆驼毛搓绳子,说‘软和,不磨苗儿’。”
李药师喝了口茶,指着远处的山坳:“等过了谷雨,就该移栽了。把这些壮苗分些到西域和江南去,让三地的药田都长一样的苗,结一样的籽。”
林辰望着满眼的新绿,忽然觉得这田埂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连着百草谷的紫菀,一头牵着草原的沙棘和江南的薄荷,把三地的日子缝在了一起。他翻开账册,在空白页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圈,把谷里的苗、草原的羊、江南的船都圈在里面,旁边写着:“三地共养一株苗,共盼一季秋。”
午后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药田上,水珠在叶尖折射出七彩的光。周丫忽然指着田埂边的蒲公英喊:“快看!种子飞起来了!”
白色的绒毛带着黑色的籽种,在风里打着旋儿飘向远方,有的落在谷里的药田,有的飞向远处的山道,像无数个小小的信使,带着混种的希望去往更辽阔的地方。林辰想起云卿先生说过的话:“好种子不该只守着一块地,要让它随风去,落到哪,哪就有新绿。”
春杏的伙计们开始搭架子,竹条在田埂上连成一片,像给苗儿搭了个绿色的帐篷。周丫和几个小药童在架子上系红绳,绳上挂着写满祝福的小布条:“长高高”“结满籽”“三地同丰收”……风一吹,布条哗哗作响,像无数双手在为苗儿鼓掌。
林辰把《三地春信账》放在田埂上,让阳光把账页晒得暖暖的。账上的字迹、图画、箭头,此刻都像活了过来,变成田埂上的苗、草原的羊、江南的船,在春光里轻轻摇晃。他忽然明白,所谓约定,不一定非要写在纸上,有时是一株共养的苗,一杯共饮的茶,一阵共吹的风,就能把心连得比啥都紧。
傍晚收工时,孩子们在田埂上插满了竹牌,每个牌子上都写着三地的名字,像一群站得笔直的小哨兵守护着苗儿。林辰望着这片生机勃勃的药田,觉得这清明的雨没白下,它不光浇绿了苗儿,更浇透了三地人心里的盼头——盼着秋来时,谷里的紫菀、草原的沙棘、江南的薄荷,能在同一片阳光下,结出一样饱满的籽,一样甜的果。
谷雨刚过,百草谷的晨雾还没散尽,田埂上的竹架已爬满了紫菀的藤蔓。林辰踩着露水上了坡,远远就看见周丫蹲在架下,手里捏着根小竹片,正小心翼翼地把缠在一起的藤蔓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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