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谷的清明总裹着层湿漉漉的香。夜雨刚歇,谷里的空气里浮着紫菀的淡紫、薄荷的青绿、艾草的苍碧,连石板路上的水洼都映着药圃的新绿,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林辰踩着水洼往谷口走,鞋尖沾着的泥里夹着片顶冰花的花瓣,嫩黄得晃眼——是昨夜的风雨打落的,却依旧带着清冽的香。
“林先生!周校长在挂‘药幡’呢!”小石头举着杆青布幡跑过来,幡上绣着株紫菀花,被雨水打湿后颜色更深,“说今天清明,会有远客来,看见幡就知道是百草谷!”
谷口的老槐树上挂满了药幡,青的、蓝的、紫的,都是药童们染的,布料上还留着紫苏、薄荷、艾草的清香。周鹤叔正把最后一面幡系在枝桠上,幡角绣着“苏婉堂”三个字,是春杏托人带来的,针脚细密,像把江南的温柔缝进了布里。
“当年婉妹在时,清明必挂药幡,”老人拄着拐杖往后退,看着满树飘动的幡,“她说‘清明是念旧的日子,也是迎新的日子’,挂起幡,让来求医的人远远就看见暖,让出门的药草记得回家的路。”
孟书砚正在清点药柜,把新晒的紫菀干、薄荷脑装进陶罐,标签上除了药名,还写着“西域种”“江南种”“谷里种”。“阿古拉的商队捎来消息,”他拿起个贴着“西域种”的紫菀罐,“说巴特尔和其其格采了第一茬西域紫菀,按咱们教的法子阴干了,托商队送来,说‘让百草谷尝尝西域的药香’。”
罐子里的紫菀干比谷里的颜色深些,带着股沙棘的微酸,林辰捏起一撮放在鼻尖闻,仿佛能看见少年们在草原上晾晒药草的样子——风里飘着幡,手里翻着叶,像极了百草谷的模样。
沈念端着碗清明粿进来,粿里包着春笋和腊肉,外面裹着艾叶,咬一口,鲜香混着药草的苦,是江南的味道。“这是春杏姐派人送的,”她把粿放在案上,“女孩子们说,清明吃艾粿,能‘记旧恩,续新缘’,还说她们在苏婉堂前种了棵紫菀树,今天挂了红绸,像百草谷的老槐树一样。”
雷大叔从灶房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瓮,里面是去年酿的“清明酒”,用紫菀花和艾叶泡的,酒液呈淡绿色,飘着细小的花瓣。“张奶奶从玉泉河捎来的新茶,”他往酒瓮里丢了把茶叶,“说这酒得配新茶喝,叫‘药香配茶香,旧岁接新岁’,还说分号的孩子们学着做‘药香包’,里面装着谷里的紫菀和西域的沙棘,送给来赶集的人。”
正说着,谷口传来马蹄声,药幡在风里“哗啦啦”响。小石头踮脚望去,只见三辆马车停在槐树下,车帘上绣着个小小的“医”字——是邻县的药铺老板,带着伙计来求药。
“林先生,可算找到你们了!”为首的老板跳下车,手里捧着个账本,“我们铺里的紫菀快用完了,听说百草谷的紫菀分‘西域种’和‘江南种’,想各进些,听说药性各有侧重?”
林辰笑着点头,引他们进暖房看药:“西域种的紫菀耐燥,治风寒咳嗽最好;江南种的喜湿,润肺效果更胜。”他指着药柜里的陶罐,“你们按方子选,保准合用。”
老板看着罐上的标签,忽然指着“西域种”的紫菀问:“这是……阿古拉草原上种的?我前年在西域喝过用这药煮的汤,治好了我娘的老咳嗽!”
周鹤叔闻言,把那面绣着“苏婉堂”的药幡取下来,递给老板:“这幡送你,挂在药铺前,就当是百草谷、西域、江南的药草,都在你铺里聚了头。”
午后,雨又下了起来,药圃的紫菀苗在雨里轻轻摇。林辰站在暖房门口,看着邻县的马车装着药离开,车后挂着那面药幡,在雨幕里像个移动的春信。孟书砚在给阿古拉写信,画了幅药幡满树的图,旁边写着“今天来了远客,说西域的紫菀救过他娘,你们的药,走得更远了”。
其其格托商队带来个小小的布偶,是用羊毛和紫菀花籽做的,穿着西域的小袄,手里举着面迷你药幡。“她说这是‘药草娃娃’,”沈念把布偶放在娘的画像前,“带着幡,能保佑所有种紫菀的人。”
傍晚,雨停了,夕阳把药幡染成了金红色。周鹤叔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满地的花瓣和水洼里的倒影,忽然对林辰说:“婉妹当年挂幡,盼的不就是这个吗?药草能治病,药名能传远,药幡能引路,让更多人知道,这世上总有地方,为你备着暖,等着帮你。”
林辰望着天边的晚霞,觉得这清明的雨,洗亮了药幡,也洗亮了人心。那些挂在树上的、飘在风中的、送到远方的幡,不就是娘说的“医道的影子”吗?看不见,却能让人循着香、跟着暖,找到希望。
入夜,暖房的灯亮着,药香和酒香缠在一起。林辰翻开《百草续录》,在新的一页写下:
“清明挂幡,挂的是念,引的是缘。西域的紫菀香飘进邻县的药铺,江南的药幡系在草原的帐篷,百草谷的雨,洗亮了所有相连的路。苏婉先生的药幡,从不是挂在树上的布,是系在人心上的绳,一头连着过往,一头牵着将来,岁岁清明,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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