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染黄百草谷的稻穗时,《南北医案合编》的刊本终于送到了。整整十大箱,堆在暖房门口,墨香混着谷里的桂花香,飘得老远。周鹤叔捧着一本,手指抚过烫金的书名,眼里泛起泪光:“你娘要是能看见,该多高兴。”
林辰翻开一本,首页是娘和陈郎中的合影,年轻的两人站在药圃前,笑容比阳光还亮。接下来是孟书砚补画的草药图谱,回春藤的金线、紫菀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旁边注着“玉泉河特产,性温,可解蛊毒”。
“太医院说,这书一印出来就被抢空了,”孟书砚抱着一摞书往药庐搬,额角渗着汗,“李院判特意留了两百本,让咱们分发给南北的药铺,说要让苏先生的方子传遍天下。”
沈念正往书里夹书签,是用干制的紫菀花瓣做的,淡紫色的花瓣压得平整,夹在纸页间,平添几分雅致:“我要给张奶奶送一本,她总说想看看苏先生写的字。”
雷大叔扛着两箱书往谷口走,嘴里哼着《药草谣》:“沈三在镇上开了家药铺,正好缺这个当教材!我给他送过去,顺便看看他的新伙计学得多快。”
阿默则在清点书本,把要送往西域的挑出来,用麻布包好:“陈郎中说那边的牧民最需要雪莲的方子,冬天风寒重,这本书能救不少人。”
暖房里,周鹤叔正给医案写跋。老人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顿了又顿,才写下:“医者仁心,不分南北;药草有情,不问西东。苏婉先生以一生践行此道,今传其术,愿后来者共勉。”
林辰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娘的信里写过:“我写医案,不是为了留名,是怕那些救人的法子断了传承。”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些方子不仅没断,还长出了新的枝芽,顺着墨香,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午后,谷里来了群客人。是玉泉村的乡亲,张奶奶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刚蒸的米糕。“听说医案印出来了,”老人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俺们来沾沾喜气,也想请林先生给签个名,留着给娃当念想。”
林辰拿起笔,在每本书的扉页写下“药香永存”四个字。张奶奶捧着书,指尖摸着娘的照片,忽然哭了:“跟当年一模一样啊……她给俺治腰疼时,也是这样笑着问‘好点没’。”
沈三带着镇上的药铺伙计也来了,伙计们捧着医案,围着孟书砚请教:“孟先生,这‘转胎手’的角度到底该怎么掌握?”孟书砚拿起纸笔,一边画一边讲,说得眉飞色舞,像极了当年给他们讲医案的周鹤叔。
雷大叔在谷场摆了桌酒席,秦伯做的桂花糕、张奶奶的米糕、沈三带来的酱肘子摆了满满一桌。酒过三巡,周鹤叔端着酒杯站起来,对着医案敬了一杯:“敬苏婉!敬所有守着仁心的医者!”
众人纷纷举杯,酒液洒在地上,像落下一地金豆子。林辰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不是一场庆祝,是一场交接——娘把接力棒递到了他手里,他又传给了孟书砚、沈念,传给了每个捧着医案的人。
入夜,谷里的灯还亮着。林辰坐在药圃边,手里捧着一本医案,月光透过桂树的枝叶落在纸页上,娘的字迹在光下仿佛活了过来。远处传来孟书砚和伙计们的讨论声,夹杂着沈念的笑声,雷大叔的酒歌断断续续,像一首温暖的夜曲。
他想起春天时撒下的紫菀种子,如今已经开花,淡紫色的花海从药圃蔓延到谷口,风过时,花瓣飘落在医案上,像娘轻轻落下的吻。
“娘,你看,”林辰轻声说,指尖拂过花瓣,“你的方子传开了,你的药香也传开了。以后不管是南方的药铺,还是西域的帐篷,都会有你的影子,有你的温暖。”
桂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娘在回应。远处的玉泉河在月光下泛着银辉,载着药香,载着医案的墨香,往更远的地方流去。林辰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无数个开始的序章——就像百草谷的春天总会来,就像紫菀花每年都会开,那些藏在医案里的爱与勇气,会永远活着,在人间,在岁月里,生生不息。
百草谷的第一场雪落时,林辰正坐在暖房里翻检今年的药材。当归的根须缠着金线,白术的切片泛着米白,最显眼的是那批新晒的雪莲干,深紫色的花瓣在阳光下透着温润的光——这是从西域牧民那里换来的,他们说用雪莲泡的酒,能抵御一整个冬天的严寒。
“林辰哥,周先生在谷口等你呢!”沈念裹着件厚棉袄跑进来,鼻尖冻得通红,手里还捧着个陶瓮,“他说陈郎中从邻县捎来坛老酒,说是当年和苏先生一起埋的,让咱们今晚温着喝。”
林辰放下手里的药筛,跟着沈念往谷口走。雪粒子打在竹篱上,簌簌作响,像在数着归人的脚步。周鹤叔站在老槐树下,披着件貂皮斗篷,是去年西域牧民送的,说“给懂药的老先生暖暖身子”。他脚边放着个黑陶坛,坛口的红布已经褪色,上面绣的紫菀花却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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