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纨绔世子，怎么就要造反了？ 第171章 新年烟火，仁心归处

苍梧郡的新年，是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欢腾中到来的。

没有朝廷钦天监颁布的繁文缛节，没有豪门望族紧闭大门的奢靡宴饮，有的，是万千普通百姓自发涌上街头，用最质朴的热情点燃的、属于他们自己的节日。

守岁之夜，寒意被通明的灯火与炽热的人气驱散。

新铺就的、宽阔平整的水泥大道两旁，早早燃起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

松木噼啪作响，火焰蹿升，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人们扶老携幼，从安居苑的新居、从临时安置的帐篷、从尚在施工的工棚中走出，汇聚到篝火旁。

他们中有苍梧本地的居民，有刚从北境南迁的叶家军将士和家眷，有在工坊挥汗的工匠，有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甚至还有闻讯赶来、好奇观望的附近山民。

没有尊卑之分，没有官兵之别。

郡守宁宸轩挽着袖子，和大家一起往火堆里添着柴火。

格物院的沈梦溪被一群孩子围着，用新制的“烟花”在夜空中画出短暂的绚烂。

叶芷青和赵婉儿端着热腾腾的饺子、汤圆，分发给值守的士兵和孤寡老人。

熊强、陈凌风等将领，则和士兵们勾肩搭背，围着篝火大声唱着北境的军歌，歌声粗犷而豪迈，引来阵阵喝彩。

孩童们穿着崭新的棉袄，在人群中追逐嬉闹，小手里攥着难得的饴糖，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

阿箬像只快乐的花蝴蝶，一会儿钻进叶芷青怀里撒娇，一会儿又被段云曦举高高看烟花，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里映照着跳跃的火光，满是新奇与兴奋。

在这片几乎要将寒冬点燃的热情中，李晏斯独自站在一处稍显安静的角落，玄色道袍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微微拂动。

他苍老的面容上，那双曾洞悉天机、看透世情的眼眸，此刻却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这喧闹而和谐的景象。

曾几何时，他的人生只剩下冰冷的星图、玄奥的卦象，以及……对段明月那份深埋心底、求而不得的执念。

明月逝去，带走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暖色，他曾以为余生将只剩枯守与推演，了无生趣。

然而，为了明月，他来这岭南瘴疠之地，亲眼目睹苍梧郡如今的生机勃勃的变化，亲眼见证叶凌云如何将“天下为公”的理想一点点变为现实，他那颗早已如同古井般沉寂的心，竟不由自主地被触动。

尤其是此刻，看着那些普通百姓脸上发自内心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看着官兵民融为一体的和谐画面，一种久违的的暖流，悄然在他冰封的心湖中荡漾开来。

这里没有临安城的虚伪倾轧，没有皇权下的战战兢兢，有的只是一种蓬勃向上的、充满希望的活力。

救下叶凌云……这个他最初或许只是为完成明月遗愿而做的决定，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对的。

这个年轻人，正在开创一条前所未有的路。

“师父！”一个清脆的童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箬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小手高高举着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白色甜糕，踮着脚尖递到他面前，大眼睛亮晶晶的，“给你吃！可甜啦！”

李晏斯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小丫头纯真无邪的笑脸，看着她因为奔跑而泛红的小鼻尖，心中最坚硬的那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缓缓蹲下身，接过那块还带着孩子体温的甜糕，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剥开油纸，将雪白的米糕放入口中，一股清甜瞬间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

他抬起头，望着阿箬灿烂的笑容，又望向远处那载歌载舞的人群，脸上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久违的带着些许释然的微笑。

或许……这里，才是劫波渡尽后，最适合安放残生的地方。

与外面的喧闹形成对比，郡衙后院的一间静室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东方白一袭素白长裙，容颜绝美依旧，此刻却面带决然之色。

她对面，坐着叶凌云和叶芷青。

“凌云，芷青，我意已决，今日是来向你们辞行的。”

东方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过年与否，于我而言，并无分别。我……该走了。”

叶芷青脸上露出急切之色，上前一步拉住东方白的手：“小姨妈！何必急于这一时？年节团圆，您这一走，我们心中如何能安？再过几日，等过完元宵……”

东方白轻轻抽回手，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北方，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哀伤与执念：“芷青，你的心意我明白。

但我的心……不在这里。他……一个人在御金关外，太冷了。我答应过他，要陪着他……守着他。”

她的话语中，透露着对叶啸天至死不渝的深情，那份情愫，跨越了生死，早已成为她存在的唯一意义。

她甚至为此离开了倾注半生心血的万花谷，甘愿隐姓埋名，只为离他的埋骨之地更近一些。

叶凌云看着东方白眼中那深沉的痛楚与决绝，心中明白，这次再用装病挽留，已是徒劳，甚至是对这位情深义重的小奶奶的一种亵渎。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东方白面前，没有像往常一样插科打诨，而是神情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晚辈的恳切。

“小奶奶，”他轻声唤道，这个称呼让东方白微微一颤，目光重新聚焦到他脸上，“能……听孙儿说几句心里话吗？”

东方白看着叶凌云清澈而真诚的眼睛，心中闪过一丝柔软。她点了点头：“你说。”

叶凌云没有直接挽留，而是指向窗外，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街道：“小奶奶，您看这苍梧郡，如今有近三十万军民。

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很多人历经战乱、流离失所，身体早已千疮百孔。

岭南之地，自古瘴疠横行，疟疾、伤寒、时疫……每年不知夺去多少性命。”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建了‘惠民医馆’，希望能让百姓有病可医。

可您知道吗？医馆里的大夫，大多只会些粗浅的方剂，面对重症瘟疫，往往束手无策！

每日都有百姓因为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而痛苦离世！

他们……也是别人的父母、子女、爱人！”

东方白静静地听着，身为医者，她自然明白叶凌云所言非虚。

万花谷医术虽精，但向来秘不外传，非嫡系弟子不授精髓。

世间疾苦，她并非不知，只是过去她的世界太小，只容得下一个叶啸天和一个万花谷。

叶凌云的目光灼灼，直视东方白：“小奶奶，您常教导我，医者仁心。

这‘仁’字，是二人，意指要将他人疾苦放在心中。

您的医术，通天彻地，能活死人，肉白骨！

难道……就只甘心用来守护一座冰冷的坟冢吗？”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东方白的心上。

“您一身绝学，若只藏于深山，或随您终老，岂不是天下苍生最大的损失？”

叶凌云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想的炽热，“何不将您的医术，传授给更多心怀仁术之人？

让万花谷的精华，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而是惠及天下黎民的法宝？

让这岭南，乃至将来更多的土地，都能沐浴在您医术的恩泽之下，让更多的家庭免于生离死别之苦？！”

他向前一步，语气更加恳切：“若小奶奶愿意留下，孙儿愿倾尽苍梧之力，为您建立一座前所未有的‘医学院’！

广纳有志学医的子弟，提供最好的条件，让您系统传授医术！

不止是万花谷弟子，所有心怀济世之志的人，都可以来学！

将医学发扬光大，培养万千良医，遍布天下，这才是真正的‘仁心’所在！”

叶凌云的话语，重重地撞击在东方白的心湖深处。

她行医半生，救过王公贵族，也救过平民百姓，却从未有人从如此宏大的角度，向她阐述医道的意义。

守护叶啸天的陵墓，是她的私情，而将医术普惠天下，却是大爱！

她深爱着叶啸天，也知道叶啸天毕生的追求，似乎，这样做自己能离叶啸天更近些！

她脑海中浮现出万花谷中那些苦读医书的年轻面孔，浮现出沿途所见百姓被病痛折磨的惨状，浮现出叶凌云描绘的那个“万千良医，普惠天下”的愿景……

她那颗因执着于私情而近乎封闭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许久，许久。窗外的欢闹声隐隐传来，更衬得室内寂静。

东方白缓缓抬起头，眼中那决绝的冰霜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闪烁着挣扎与期许的光芒。她看向叶凌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云……你此话……当真？”

叶凌云重重点头，眼神无比坚定：“千真万确！苍梧郡，便是实践理想的沃土！”

东方白再次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内心进行着激烈的交锋。最终，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问道：

“若我留下……能否……将万花谷散落各处的弟子，都接来？”

叶凌云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应道：“当然可以！孙儿立刻派人去办！

苍梧郡，欢迎所有有志于济世救人的医者！

这里，将是医学复兴的圣地！”

窗外，新年的烟火恰在此时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万千绚烂的光华，将整个苍梧郡照耀得如同白昼。

那光芒，也映亮了静室内，东方白那张绝美脸庞上，悄然浮现的一抹释然与……新的希望。

仁心，终将找到它最广阔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