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初冬,本应是暖阳和煦、草木未凋的时节。
苍梧郡的街道上,水泥路面干净整洁,玻璃橱窗映照着忙碌的人影,蒙学堂里传出孩童清脆的读书声,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新兴城市特有的、充满希望的活力之中。
然而,这一日,天色却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分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段明月与李晏斯并肩走在主干道上。
她一身素雅的南诏宫装,长发简单挽起,未施粉黛,却难掩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雍容与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色。
李晏斯则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却异常凝重,那双能窥探天机的深邃眼眸中,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挣扎。
他们沉默地走着,步履缓慢,仿佛在丈量着这最后的、短暂的同行时光。
街道两旁的行人依旧熙攘,商贩的叫卖声、工匠的敲打声、车轮碾过水泥路的辚辚声……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市井画卷。
但这寻常的热闹,落在李晏斯眼中,却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清晰地知道,这可能是他与段明月……最后的同行。
“明月……”李晏斯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沉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的刺痛来压制心中那撕裂般的绝望。
他窥得天机,知晓结局,却无力改变!
这种洞悉命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的无力感,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他是九天之一的变天君,执掌推演,洞悉玄机,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冲向那无可挽回的深渊。
段明月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嘴角勉强勾起一丝温柔的弧度,眼中却盛满了哀伤与决绝:
“晏斯哥哥,不必多言。我……都明白。”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佩——叶凌云的魂玉。
玉佩中,那缕代表儿子生命的魂火,此刻正微弱地摇曳着,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暗,每一次黯淡都牵动着她的心弦,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凌云……他还在坚持……这就够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念。
就在这时——
一片冰凉,毫无征兆地落在段明月的鼻尖。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无数洁白的、晶莹的雪花,如同被撕碎的云絮,纷纷扬扬地从铅灰色的天幕中飘落下来!
下雪了!
岭南苍梧郡,这个从未有过降雪记录的南方边陲之地,竟在初冬时节,飘起了漫天大雪!
“雪……下雪了?!”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仰头望天,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新奇。
孩子们兴奋地伸出手去接那冰凉的雪花,发出惊喜的欢呼。
但对于段明月和李晏斯而言,这反常的、突如其来的大雪,却如同最残酷的丧钟!
“来了……”李晏斯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悲怆!
他猛地看向段明月,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颤抖:“明月!不——!”
段明月却仿佛早有预料。
她低头,摊开手掌,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留下一滴冰冷的水珠。
她看着那滴水珠,又抬头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在血与火中挣扎的身影。她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带着无尽的温柔与不舍。
“晏斯哥哥……”她轻声唤道,声音平静得可怕,“谢谢你……成全我。”
话音未落!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段明月口中喷出!
如同最凄艳的梅花,瞬间染红了飘落的雪花和她素色的衣襟!那鲜血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刺目惊心!
“明月!”李晏斯目眦欲裂,肝胆俱碎!
他猛地扑上前,一把扶住段明月摇摇欲坠的身体。
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在段明月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疯狂搅动!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不属于她的、冰冷而狂暴的毁灭力量,正通过某种神秘而残酷的联系,从遥远的北境,跨越时空,瞬间涌入她的身体!
那是叶凌云在濒死之际承受的致命创伤!
此刻,正通过那血脉相连的“换命秘法”,被强行转移到她的身上!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裂!她能“听”到儿子胸膛被利刃洞穿的声音!
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和生命飞速流逝的绝望!
“呃啊——!”段明月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染红了李晏斯的道袍。
她手中的魂玉“啪嗒”一声掉落在雪地上,玉佩中那缕原本微弱摇曳的魂火,在这一刻,竟猛地稳定下来,甚至……亮起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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