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天牢深处。
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繁华,只剩下永恒的阴冷、潮湿与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铁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火把在幽深的甬道壁上跳跃,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蛰伏的鬼魅。
然而,在这片象征着绝望与惩罚的牢狱最深处,一间特殊的牢房却显得格格不入。
牢房内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摆放着紫檀木的桌椅,桌上甚至有一套温润的白玉茶具,正袅袅冒着热气。角落里的锦榻上铺着柔软的丝绸被褥。
若非那粗如儿臂的精铁栅栏和门外肃立的带刀狱卒,这里倒像是一间清雅的静室。
当朝宰辅,曾经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李师宪,此刻便身陷这间“雅室”之中。
他穿着素净但质地极好的棉布长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端坐在桌旁,手中捧着一卷书,神情看似平静。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捧着书卷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也并未聚焦在字里行间,而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苍凉。
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一切,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金銮殿上,龙椅之中,皇帝赵峥,竟然在百官面前,公然宣称镇守北疆、浴血奋战的叶家军为“叛军”!并下令要尽数剿灭!
“昏君!昏君啊!”
李师宪在心中无声地咆哮,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无法理解,赵峥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叶家军是什么?那是大乾北疆的擎天柱!是抵御金国铁蹄的最后屏障!
没了叶家军,谁来守那千里边关?
靠那些只会夸夸其谈、贪生怕死的京营老爷兵吗?
靠那些只会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的边将吗?
金人是什么?是虎狼!是屠夫!
一旦边关失守,金人马踏大乾,所过之处,必然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大乾的江山社稷,赵家的龙椅宝座,都将在这铁蹄之下化为齑粉!
那一刻,李师宪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忘记了明哲保身,忘记了宦海沉浮的教训,忘记了眼前这个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辅佐的落魄皇子!他猛地出列,须发戟张,指着龙椅上的赵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陛下!叶家军乃国之干城!若无叶家军镇守北疆,抵御金虏,我大乾危矣!金人残暴,若破关南下,必将生灵涂炭,社稷倾覆!陛下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引狼入室!此乃……亡国之举!昏君之行!”
“昏君”二字,如同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百官骇然失色,噤若寒蝉!空气仿佛凝固了!
龙椅上的赵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继而涨红,最后化为一片狰狞的紫黑!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李师宪,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和屈辱!
叶啸天!又一个叶啸天是吧!
叶啸天羞辱自己也就算了!
如今,连他一手提拔的宰相,也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骂他昏君?!
“李师宪!你……你大胆!”
赵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朕是天子!是这大乾的皇帝!你竟敢……竟敢如此辱骂于朕!来人!给朕把这个老匹夫拿下!打入天牢!治他大不敬之罪!”
李师宪被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粗暴地拖了下去,他甚至没有再看赵峥一眼,只是发出一声充满悲怆与绝望的长叹。
他李师宪一生,与叶啸天斗了一辈子,政见不合,争权夺利,甚至不乏阴谋算计。
但他心底深处,始终存着一份对叶啸天的敬意。
敬他忠勇,敬他守护了这片土地!
他李师宪要权,要名,但他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对得起这天下苍生!
叶啸天已陨落北疆,他李师宪,就算死,也要在史书上留下一个铮铮铁骨的名声!
绝不能与这昏君同流合污,遗臭万年!
“吱呀——嘎吱——”
沉重而刺耳的铁门开启声,打断了李师宪痛苦的回忆。
甬道深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天牢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师宪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望去。
昏黄的火光下,两道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口。
为首一人,身姿婀娜,穿着一身并不起眼的素色宫装,脸上带着一方薄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
她步履从容,气度不凡,仿佛行走在自家后花园,而非这阴森可怖的天牢。
在她身后半步,跟着一个身着皇子常服的青年,正是三皇子赵楷。
只是这位三皇子,此刻脸上并无半分皇子的威仪,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敬畏?
他的目光甚至不敢直视前方女子的背影,只是低垂着眼帘,小心翼翼地跟着。
“霓凰公主的婢女……如烟?”
李师宪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赵峥能重新登临大宝,背后必有高人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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