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新君 第125章 希望你莫要怪我

元春刻意加重了“珩兄弟”三字，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最后，她目光沉沉地落在王夫人身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最后的警告：

“至于母亲方才所言，心疼大嫂子？呵，母亲若当真心疼她年轻守寡，日子孤苦，就不会连炭火都短缺了她的，就该亲自去跟老太太、跟父亲分说明白！更该去跟大嫂子娘家的父兄商议！由贾家把人好生送出门去，任由她娘家把人接了回去，是许给靖安侯还是许给旁的什么人，听凭她李家自行择定蔡是！而非母亲今日这般，让本宫做主，把她当作一件赔罪的物件儿，直接改嫁给靖安侯！哼，这脸……贾家不要，本宫要！那样的混话，本宫张不开嘴去说！退下！”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嘶喊出声！

“是……是！臣妇……臣妇告退……”王夫人被女儿这番疾言厉色的呵斥，训得面如土色，再看元春那气到双目泛红，泪眼朦胧的样子，更是吓得她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半句。她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她的女儿，更是当今皇妃啊！

她惶恐地叩了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凤藻宫那华丽而压抑、炭火也无法驱散阴寒的殿宇。

回到荣国府那同样冰冷的大宅，她自然不敢将元春关于李纨那段，撕破了脸的斥责原话禀告，只拣了要紧的、能安抚人心的话说与贾母、贾政和贾赦听：娘娘答应会仔细思量，寻机去求皇上的恩典，为探春与靖安侯保媒；娘娘还说了，贾家若能就此安分守己，宝玉若能争气，前程自有指望，在这寒冬里更要懂得靠自己。

贾母和贾政乍闻元春愿意去求皇帝恩典，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一半，觉得事情或有转机。然而，当听到元春那句“若贾家能就此安分、宝玉若是个争气的……”以及那隐含的“靠别人施舍的炭火能暖几时”的敲打时，那话语里蕴含的失望、现实与毫不留情的训诫，又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重重扇在他们脸上。贾母布满皱纹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贾政更是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灼着，比被屋外的寒风吹刮还要难堪。

殿内只剩下元春一人，死寂沉沉。窗外寒风呼啸，卷着雪沫扑打着窗纸，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李珩带来的那点微弱暖意，终究敌不过这深宫与家族共同织就的、无边无际的、比严冬更甚的寒凉。

她缓缓闭上眼，一滴冰凉的泪，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瞬间便失去了温度。她不由喃喃出声：“这人世，好累啊！若此生未遇珩郎，我这心，只怕早冷死在那金陵旧宫的角落里了吧？”略沉了片刻，然后又低声自语道：“珩郎！是我对不住你，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可贾家……我不能不顾啊，三妹妹若能跟了你，我也放心，明日我便去求陛下……希望你莫要怪我……”。

这日一早，李珩便裹着玄色貂裘大氅，踏着清晨未及清扫的薄雪步入衙门。靴底踩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今儿袭人几个定会过府，他料定了贾家不敢不给，一则，贾家正急于向他示好，以求得他能罢手对贾家报复；凭贾家那样无情冷血，他们不会舍不得几个丫鬟仆妇。

二则，王夫人本就有致命的把柄在他手里。他又特意让袭人带话回去，把宝玉留在锦衣卫服劳役，名义上是为了看在元春的面子上“照顾”贾宝玉；可贾家不会蠢到真相信只是如此，宝玉在他手里，虽然只有三个月，可……哪怕是三天，甚至三个时辰！三刻，乃至三息之间，他都能轻而易举让宝玉受尽苦头，甚至直接丢了性命，投鼠忌器！贾母和王夫人……她们不敢不从！

袭人几个过府，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待人有明显的亲疏之分，所以他准备午前尽快回府。虽然连他自己都承认，确实是有些亲疏之分，毕竟人多，要想完完全全的一视同仁，他真做不到。不是物质做不到，是情感！比如陪伴时间，就不可能完全一样。

刚进前院，李珩的目光便被一个笨拙的身影攫住。只见贾宝玉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正极其别扭地挥动着一把几乎与他等高的扫帚，试图清理院中积雪。

宝玉那动作生涩僵硬，锦袍下摆碍手碍脚，与其说在扫雪，不如说是在雪地里胡乱划拉，溅起的雪粒反倒沾了他满头满脸。宝玉冻得鼻尖通红，嘴唇发紫，呼出的白气急促而狼狈，显然从未受过这等苦楚。

李珩驻足，冷眼瞧着这副景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贾宝玉何曾做过这些粗重活计？这副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少爷身子骨，此刻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李珩沉声唤来两名值守的魁梧力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去，找套厚实的粗布棉衣给他换上！这做劳役，就要有劳役的样子。教他学会洒扫，日后整个衙门院子的洒扫，包括茅厕！全都交给他一个人来做！找人教会他，若他不肯学，或学不好、做不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宝玉瑟缩的背影，语气陡寒，“便拉去值房里，拿藤条仔细教！只要不坏了他性命就好！明白了？”

“是！谨遵侯爷钧令！”两名力士抱拳领命，一脸兴奋地向宝玉大步流星的走去。

李珩不再多看一眼，径直转身，踏着冰冷的石阶，走向最深处自己那幢官房。厚重的门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院中的寒气与喧嚣。官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跟在身边的智能儿，接过李珩解下大氅，他在宽大的书案后坐定，迅速分派处理几件紧要公务。

待诸事落定，他屈指轻叩桌面，抬眼看向已侍立一旁的柳含香，问道：“长安那边，柳七娘一行可有消息传回？还有那长安节度使云光，为何迟迟不见其奉召进京？按脚程，早该到了，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柳含香闻言，面色微变，眼中掠过一丝惊疑：“爷，已有数日未曾接到长安方向的线报！此事确是妾身疏忽，请爷责罚！”她单膝跪地，语气带着后知后觉的凝重。

李珩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加重了几分：“数日？线报断了数日你还未察觉？那可是一条条人命！”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他略一沉吟，果断下令：“即刻传讯！命长安周边府县所有锦衣卫千户所、百户所，不惜一切代价，速速查探柳七娘一行行踪及云光动向！还有，裴将军到哪去了？有任何蛛丝马迹，火速飞报！不得有误！”

“遵命！”柳含香再不敢有丝毫怠慢，肃然领命，匆匆退下去安排了。

李珩略沉思片刻，随即又沉声唤道：“谢封侯！司徒破晓！”

两名心腹干将应声而入，垂手恭立：“大人有何吩咐？”

李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三人听闻。他对着谢封侯和司徒破晓附耳，语速极快地交代了几句密令。二人神色一凛，眼神交汇间已明其意，没有丝毫犹豫，同时抱拳：“属下明白！即刻就动身！”随即转身，如两道迅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凛冽的寒风中。

锦衣八虎，四大罗刹，黑白阎罗，这可是他千挑万选，亲自一手培植起来的心腹。司徒破晓和谢封侯，正是锦衣八虎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