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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空间宽敞，陈设雅致，铺着厚软的锦垫。
角落里还固定着一个散发着淡淡清甜气息的小香炉，与贡院号舍判若云泥。
石氏并未与他同车，想必是去了女眷那辆。
车内只有他和那个名为石磊的壮硕青年。
石磊显然极不习惯这逼仄又充满文雅气息的空间。
他浑身肌肉紧绷，坐得笔直，几乎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眼神四处乱瞟。
就是不敢看对面那个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文弱书生”。
纪黎明则靠着车壁，微微蹙着眉，左手仍虚虚按着右肩，一副强忍痛楚的模样。
偶尔马车颠簸。
他便适时地吸一口冷气，脸色更白一分。
成功让对面那壮硕青年脸上的愧疚和不安又加深一层。
石磊憋了半晌，终于瓮声瓮气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纪...纪兄，你...肩膀...真没事吧？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纪黎明抬起眼，唇色淡白，却勉强扯出一个宽和的笑，声音轻柔：
“石兄不必挂怀，确是意外。”
“说起来，石兄亦是本届考生？真是...文武双全。”
提到这个，石磊黝黑的脸上竟透出点暗红，粗声道：
“家里就我一个人能读得进去书，他们都逼着我来，考场这三天，差点没把我憋死！还不如在校场练三百回合枪棒痛快！”
纪黎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
他温言道：“人各有志，石兄骁勇，将来必是国之栋梁，驰骋沙场，同样是为国效力。”
这话简直说到了石磊心坎里。
他眼睛一亮，看纪黎明顿时顺眼了许多，觉得这书生虽然弱不禁风，说话倒是中听。
不像家里那些夫子，动不动就斥他“莽夫”。
“纪兄这话在理！”
他声音不由洪亮了些，震得车厢似乎都嗡嗡作响：
“我看纪兄你才是真才子，定能高中！到时候...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纪黎明微微颔首，笑意浅淡：“借石兄吉言。”
马车行驶平稳，约莫一炷香后，缓缓停下。
车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夫人，表少爷，府邸到了。”
下人搬来脚凳，小心翼翼地先将纪黎明搀扶下来。
石磊则自己一跃而下，落地沉稳无声。
户部尚书府邸朱门高墙，气象森严。
石氏已在门前等候，见纪黎明下来，关切道：
“纪公子，一路上可还撑得住？府医已在花厅等候。”
“有劳夫人费心，晚辈还...尚可。”
纪黎明礼数周全，声音却透着力竭的虚弱。
一行人正要入府。
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帘也被丫鬟掀开。
一位身着浅碧色绣缠枝玉兰衣裙的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婷婷袅袅地走了下来。
正是户部尚书府的嫡长女，孟枕月。
她方才在车中，已透过帘隙将方才门口的冲突和娘亲的处置尽收眼底。
此刻近看。
只见年轻举子面色苍白，更衬得眉眼如墨，唇色淡绯。
虽带着伤后的脆弱，却难掩其清俊雅致的风骨。
他微微蹙眉忍痛的模样，竟无端惹人怜惜。
孟枕月心中不由一动。
她自幼长在深闺，见过不少青年才俊，但如眼前这人般品貌的，确是极少。
尤其是那双眼。
此刻因痛楚而蒙着一层水色。
抬眼看来时，竟有种懵懂又专注的错觉，足以让任何怀春少女心跳漏拍。
“枕月，过来。”
石氏招手：“这位是安南府的纪黎明纪公子，方才在贡院外被你表哥不慎撞伤了。”
“纪公子，这是小女枕月。”
纪黎明适时地露出些许惊讶和窘迫，连忙想要拱手见礼，却因“牵动伤处”而动作一滞。
他只得微微躬身，声音愈发温和守礼：
“小生失仪，惊扰孟小姐了。”
“纪公子快免礼，是家兄鲁莽了。”
孟枕月声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盘。
她福了一福，目光快速地从纪黎明脸上掠过，脸颊微热，便矜持地垂下了眼睫。
心中那点因对方容貌而生出的好感迅速被理智压下。
她并非寻常只知风花雪月的闺阁女子，掌管着府中产业且经营得风生水起。
让她看人看事多了几分权衡。
此人容貌气度确是上佳，安南小三元的名头她也听过，算得上有才。
她确实也被那张脸晃了心神。
那般品貌，莫说是寒门学子，便是京城勋贵子弟中也难寻一二。
娘亲看中的，恐怕也有这副好皮囊的因素在。
而他被娘亲“顺理成章”地接回府中......
孟枕月大约能猜到七八分。
无非是为她相看夫婿。
这位纪公子，家世清白，才名已显，若能进士及第，确是良配。
更何况，还多了这层“意外”的渊源，日后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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