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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照影落絮无声 第170章 蜀道难

作者:雨霖淼淼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06 18:10:03

离开岩阿婆山寨的那个清晨,浓重的山雾如同乳白色的潮汐,吞噬了群山、林木和蜿蜒的小径。视线所及,不过身前几步之遥。湿冷的雾气附着在皮肤、发丝和单薄的衣衫上,带来浸入骨髓的寒意。林薇紧跟着根生叔和另外两名寨里精干后生——阿木和阿壮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猎道上。

脚下的路异常湿滑,布满青苔和松动的碎石。每走一步都需要全神贯注,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来维持平衡。这对怀着近四个月身孕的林薇而言,无疑是一场艰巨的考验。她能感觉到小腹微微的紧绷感,呼吸也因为负重和紧张而变得急促。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将那只装着全部“家当”的藤箱攥得更紧。

根生叔走在最前面,他仿佛对这迷雾中的山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步伐稳健,偶尔会停下来,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没有异常动静,才挥手示意继续前进。阿木和阿壮一前一后,将林薇护在中间,他们沉默寡言,眼神却像鹰隼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雾障,手始终按在腰间别着的柴刀或猎叉上。

寂静的山林中,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脚踩在枯枝落叶上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鸟兽偶尔传来的啼鸣。这寂静本身,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穿过前面那个垭口,就出了我们寨子的地界了。”根生叔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坡地停下,压低声音说道,他指了指前方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一道山脊缺口,“后面的路,更不太平,可能会有溃兵、土匪,也可能撞上鬼子的巡逻队。都打起精神来。”

林薇的心随着他的话又揪紧了几分。她抬头望向那仿佛巨兽嘴巴般的垭口,浓雾在其间翻滚,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凶险。

休息了片刻,几人再次上路。越是靠近垭口,路越是难行,几乎是在岩石和灌木丛中攀爬。林薇的体力消耗极大,汗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又被山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脚下一软,差点滑倒。

“小心!”跟在后面的阿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谢谢……”林薇脸色苍白,靠着旁边一块岩石喘息着,“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根生叔折返回来,看了看她的脸色,眉头紧锁。“夫人,还能坚持吗?我们必须在天黑前穿过这片区域,夜里待在野外太危险。”

“我能行。”林薇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她不能倒下,绝不能成为队伍的拖累。

然而,身体的负担是实实在在的。孕期的疲惫和营养不良,让她远不如看上去那么坚强。接下来的路程,她几乎是在靠意志力强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镣。小腹的紧绷感越来越明显,甚至开始有了一丝丝细微的、针扎似的疼痛。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孩子……她的孩子……

她不敢声张,只能更加小心地调整呼吸和步伐,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努力忽略身体发出的警报。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艰难地翻过了垭口,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来休息,吃些干粮。所谓的干粮,不过是岩阿婆塞给他们的几个冰冷的红薯粑粑和一小包炒米。

林薇毫无胃口,但为了保持体力,她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地啃着硬邦邦的粑粑。她靠在冰凉的岩石上,感受着腹部那持续不断的不适,心中一片冰凉。这才只是第一天,往后的路,她真的能撑到重庆吗?

“根生叔,我们到重庆,大概要多久?”她忍不住问。

根生叔啃着粑粑,沉吟了一下:“抄近道,走得快,起码也得大半个月。这还得一路顺利,不碰上麻烦。”

大半个月……林薇的心沉了下去。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根生叔起身:“不能久留,走吧。”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断后警戒的阿木突然压低身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凝重地指向山下雾气略微稀薄处的山谷。

几人立刻屏住呼吸,顺着他的指向望去。

只见山谷底下,隐约有一条土黄色的“长蛇”在缓慢移动!那是军队!看不清具体人数和旗帜,但那土黄色的军服制式,以及队伍中夹杂着的驮运物资的骡马,让根生叔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是鬼子!看方向,是朝着我们刚才来的寨子那边去的!”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担忧。

林薇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日军果然派出了更大规模的部队进行扫荡!岩阿婆他们……

阿木和阿壮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手握紧了武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狗日的小鬼子!”阿壮低吼一声,就要往山下冲。

“站住!”根生叔一把拉住他,力道之大,让阿壮一个趔趄,“你想去送死吗?下面至少是一个中队!我们这几个人,这几把破刀,够给他们塞牙缝吗?”

“那难道就看着他们去祸害咱寨子?”阿壮梗着脖子,眼眶泛红。

根生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山下那缓慢移动的、代表着死亡和毁灭的队伍,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怀着身孕的林薇,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的任务,是护送夫人安全离开!寨子……寨子自有寨子的命数!走!”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山谷下的日军队伍,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在心里,然后毅然转身,拉着依旧愤懑不平的阿壮,示意林薇和阿木跟上,迅速钻入了另一侧更为茂密的丛林,偏离了原本计划好的、相对好走一些的山谷路线。

新的路线更加艰险,几乎是在没有路的原始森林里穿行。荆棘划破了衣衫和皮肤,留下细小的血痕。林薇的体力透支得更厉害,那针扎似的腹痛似乎也频繁了一些。她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出血印,依旧一言不发地跟着。

她知道,根生叔的选择是正确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个人的勇武毫无意义,只能徒增牺牲。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活下去,把消息带出去,把希望延续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林薇生命中最为漫长而模糊的煎熬。

他们不敢走大路,甚至不敢靠近任何可能有人的村落,只能在荒无人烟的群山之间绕行。渴了,就喝山泉水或树叶上的露珠;饿了,就啃食越来越少的干粮,或者由阿木、阿壮设法打些野味、采摘些野果充饥;累了,就在岩石下、树洞里勉强栖身,往往一夜要被冻醒好几次。

林薇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孕吐反应去而复返,而且因为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变得格外剧烈,常常吐得只剩下酸水。腹痛时断时续,虽然不再加剧,却像一道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之中。她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唯有那双眼睛,因为执着于“活下去”的信念,而依旧闪烁着不肯熄灭的光芒。

根生叔和阿木、阿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尽可能地照顾她,将找到的为数不多的食物优先给她,在难行处搀扶她,夜间将最避风的位置让给她。这些质朴的山民,用他们最直接的方式,守护着这个与他们非亲非故、却承载着某种他们不甚明了却愿意为之付出忠诚的“任务”的女子。

有一次,在涉过一条冰冷刺骨的山涧时,林薇脚下踩空,整个人摔进齐腰深的水里。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冻得牙齿打颤,手脚僵硬,几乎无法动弹。腹部的绞痛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剧烈!

“孩子!”她脑中一片空白,恐惧达到了顶点。

根生叔和阿壮毫不犹豫地跳下水,七手八脚地将她捞起,架到岸边。阿木迅速生起一小堆篝火。

林薇蜷缩在火堆旁,浑身颤抖,嘴唇乌紫,双手死死地按着小腹,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溪水,无声地滑落。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濒临绝望的冰冷。

根生叔沉默地脱下自己半干的外衣,披在她身上,然后走到一边,狠狠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幸运的是,那阵剧烈的绞痛在火堆的温暖和短暂的休息后,竟然慢慢地平息了下去。胎儿似乎再一次顽强地挺了过来。但这次意外,让所有人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前路的渺茫和林薇身体的脆弱。

“根生叔,”林薇裹着那件带着汗味和烟草味的男人外衣,声音虚弱却坚定,“如果……如果我撑不到重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请你们一定,想办法告诉沈先生……”她停顿了一下,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告诉他,我尽力了。”

根生叔猛地转过头,眼睛布满血丝,厉声道:“别胡说!我们一定能把你平安送到!沈先生还在等着你!”

他的语气凶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十几天后,他们终于迂回接近了通往重庆方向的、相对安全一些的区域。干粮早已耗尽,全靠野果和偶尔猎到的山鸡、野兔维生,每个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看到了人烟——一个坐落在江边的小小码头镇集。远远望去,镇上似乎还有些灯火,隐约能听到人声。

希望,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

“夫人,我们到镇上去弄点吃的,再打听一下消息,找个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晚。”根生叔看着林薇几乎走不动路的样子,做出了决定。一直风餐露宿,她的身体真的快到极限了。

林薇点了点头,她确实需要食物和一张真正的床铺来恢复体力。

然而,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山林边缘靠近镇子的时候,一阵凄厉尖锐的、如同恶鬼嘶嚎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天空传来!

“是飞机!鬼子的飞机!快躲起来!”根生叔脸色剧变,嘶声大吼,一把拉住林薇,朝着旁边一处乱石堆连滚带爬地扑去!

阿木和阿壮也反应极快,紧随其后。

几乎是同时,天空中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几架机翼上涂着猩红膏药印的日军轰炸机,如同死神投下的阴影,从云层中俯冲而下!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轰!轰!轰!”

大地在剧烈颤抖,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泥土和硝烟扑面而来!那个刚刚还透着些许人间烟火气的小镇,瞬间被一团团腾起的火光和浓烟吞噬!木头和砖石建筑的撕裂声、人们惊恐绝望的哭喊声、以及爆炸的巨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图景!

林薇被根生叔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头后面,巨大的声浪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失聪。她透过石缝,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原本宁静的镇子,在火海中燃烧、坍塌。破碎的人体、燃烧的家具被抛向空中,又像破布一样落下。

这就是战争!毫无怜悯,不分军民,只有最纯粹的毁灭!

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爆炸,强烈的冲击波将碎石和尘土掀起数米高,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小心!”阿壮猛地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林薇的头颈。

一阵剧痛从林薇的额头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是血。

轰炸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但对于经历者而言,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飞机的轰鸣声终于远去,只剩下镇子里噼啪的燃烧声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哭喊时,根生叔才松开了手。

林薇挣扎着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灰土。眼前的世界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血色。阿壮还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阿壮!阿壮!”根生叔和阿木急忙将他翻过来。

阿壮的后背被一块弹片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衫。他双眼紧闭,脸色金紫,已然昏死过去。

“阿壮!”林薇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快!止血!”根生叔红着眼睛,撕下自己的衣襟,和阿木一起手忙脚乱地试图堵住那可怕的伤口。

林薇也顾不得自己额头的伤和浑身的疼痛,扑过去帮忙。她的手颤抖着,按压在阿壮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上,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她的手掌,那触感让她浑身发冷。

然而,伤口太深,流血太快。他们所有的努力,在缺乏药品和医疗条件的情况下,都显得如此徒劳。

阿壮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也逐渐变冷。

“撑住!阿壮!你给老子撑住!”根生叔一遍遍地吼着,声音却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这个几个小时前还生龙活虎、说着要杀鬼子为寨子报仇的年轻山民,此刻的生命力,正随着鲜血一点点流逝。

最终,在夜幕彻底降临,远处镇子的火光映照下,阿壮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停止了呼吸。他至死,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根生叔和阿木像两尊石雕,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林薇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沾满阿壮鲜血的双手,看着这个为了掩护她而死去的年轻生命,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江水,将她彻底淹没。

额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小腹也因为这巨大的刺激和之前的扑倒而再次传来熟悉的坠痛。

她抬起头,望着被火光和烟雾染红的夜空,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哀鸣。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而比蜀道更难的,是在这乱世之中,挣扎求存,守护住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和生命。

阿壮的尸体,被他们草草埋葬在乱石堆旁,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根生叔沉默地挖着坑,阿木默默地帮忙,林薇跪坐在一旁,泪水早已流干。

前路,依旧漫长。而代价,已然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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