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落絮无声 第24章 玉琮为饵与书房密谈

“济仁”诊所的疑云，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薇心中激起了探寻的涟漪。那个看似普通却暗藏玄机的地点，与“影武者”对古老“法器”的兴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目标。她提出的、以那批唐代玉琮为诱饵设局的计划，虽然冒险，却得到了沈惊鸿的批准，甚至……他将亲自督阵。

这无疑给行动增添了巨大的分量，也带来了无形的压力。沈惊鸿的亲自参与，意味着不容有失。

计划的核心在于“逼”和“诱”。

“逼”，是制造一种紧迫感，让对玉琮感兴趣的“影武者”势力不得不尽快行动，从而暴露行踪。林薇让“信鸽”通过可靠渠道，散播出消息：那批刻有星象图的唐代玉琮，因其“独特的研究价值”，已被某位有背景的欧洲收藏家看中，不日即将运离上海。同时，刻意渲染这批玉琮可能与某种“失落文明的能量矩阵”有关的玄奥说法，投“影武者”所好。

“诱”，则是精心布置一个看似安全的交易环境，引蛇出洞。他们选择了一个位于法租界边缘、由法国人经营但管理相对松懈的小型拍卖行作为“交易”地点。这里环境复杂，易于监控，也便于事后脱身。那批真正的唐代玉琮（经过专家鉴定，确有年头，但所谓“能量”纯属杜撰）被小心翼翼地放置进拍卖行的保险库，并故意泄露了安保换班的时间和几个“不易察觉”的监控盲区——当然是经过伪装的盲区。

一张无形的大网，围绕着那几块冰冷的古玉，悄然张开。

林薇没有出现在前台。她和陈锋以及行动组的核心成员，潜伏在拍卖行对面一栋早已被秘密租下的公寓楼内，这里成为了临时的指挥所。高倍望远镜、监听设备、以及连接着拍卖行内外隐蔽摄像头的屏幕，将整个区域纳入监控之下。

沈惊鸿果然如他所说，亲自督阵。他来得悄无声息，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色西装，如同一个沉默的阴影，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目光平静地扫过各个监控屏幕，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压，让整个指挥所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拍卖行门口人来人往，看似一切如常。

“目标会出现吗？”“账簿”盯着资金流动监控屏幕，低声问道。那笔瑞士资金的动向依旧隐秘，没有直接流向拍卖行。

“他会来的。”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他对这类东西的渴望，不会因为一点风险就放弃。而且，我们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她的话音刚落，监听耳机里传来了拍卖行前台一阵略显刻意的对话——扮演拍卖行经理的特工，正在“抱怨”那批玉琮手续繁琐，欧洲买家的代理人催得急，可能明天就要办交接。

这是故意放出的催命符。

果然，到了下午，情况开始出现变化。

先是监控发现，拍卖行周围出现了几个生面孔，他们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但眼神却不时扫过拍卖行的大门和侧巷，行动轨迹带着明显的侦察意味。

接着，监听设备捕捉到一段模糊的无线电信号，经过技术部门紧急破译，内容是简单的方位确认和“目标仍在库内”的报告。

“鱼闻着味儿来了。”陈锋低声说道，眼神锐利。

林薇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看向角落里的沈惊鸿。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指尖的香烟不知何时被捻灭了，深邃的目光落在显示拍卖行侧巷的监控画面上，那里，一个穿着工装、推着维修工具箱的男人，正蹲在电箱旁，动作看似在检修，实则角度刁钻地观察着侧门的情况。

“是‘诊所’的人吗？”林薇问陈锋。他们之前排查过“济仁”诊所的人员照片。

“不像。”陈锋摇了摇头，“生面孔。可能是‘影武者’从别处调来的人手。”

看来对方也很谨慎，没有直接动用明面上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拍卖行结束了白天的营业，灯火陆续熄灭，只剩下门口和库房区域的应急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街上的行人也变得稀少。

紧张的气氛在指挥所内弥漫。对方会选择在夜间动手吗？

晚上九点刚过，监听频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经过伪装的信号！

“动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监控画面上，拍卖行侧巷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窜出四五条黑影！他们动作迅捷，分工明确，两人利用专业工具悄无声息地撬开了侧门锁，一人负责望风，另外两人迅速闪身而入！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他们进去了！”负责监控画面的队员低呼。

“各组注意，目标已入网！按计划行动，放他们到保险库外围！”陈锋立刻对着通讯器下达指令。

计划的第一步顺利进行。对方果然被引诱而来，并且选择了强攻潜入的方式，这说明他们对玉琮志在必得，也侧面印证了这批玉琮对他们的重要性。

指挥所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屏幕。潜入者显然受过专业训练，他们巧妙地避开了明处的监控（并不知道盲区是陷阱），利用夜视设备和消音武器，快速向位于地下室的保险库区域推进。

“技术组，干扰他们的通讯，制造短暂混乱。”林薇冷静地补充指令。她需要让对方感受到压力，但又不能立刻吓跑他们。

拍卖行内部，潜入者的通讯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随即中断！

“八嘎！有干扰！”画面中，为首的黑衣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变得更加警惕。

就是现在！

“启动‘b计划’。”沈惊鸿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指挥所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薇愣了一下。b计划？原定计划是等对方尝试打开保险库时，由埋伏在内的人员实施抓捕，争取活口。沈惊鸿临时改变了计划？

但她没有时间询问，陈锋已经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行动组，执行b计划！重复，执行b计划！”

命令下达的瞬间，拍卖行内部情况突变！

只见通往保险库的走廊灯光猛地大亮！同时，一阵模拟巡捕房哨声的尖锐警报响起！紧接着，埋伏在暗处的行动组成员如同神兵天降，从各个隐蔽点冲出，枪口对准了那几名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和警报搞得有些措手不及的黑衣人！

“不许动！放下武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潜入者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为首的黑衣人反应极快，抬手就是一枪，打灭了头顶的一盏灯，试图制造黑暗掩护撤退！另外几人也立刻寻找掩体，开枪还击！

一时间，拍卖行地下室内枪声大作！

“怎么回事？不是要抓活的吗？”林薇惊愕地看向陈锋，又看向沈惊鸿。b计划竟然是直接强攻？

沈惊鸿缓缓站起身，走到监控屏幕前，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里面的交火场面，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影武者’的人都是死士，抓到活口的概率很低。既然他们进来了，就不能让他们带着任何信息出去。全部清除，才能最大限度地打击他们，也才能……让‘影武者’真正感到疼痛。”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林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不是一次抓捕行动，而是一次歼灭战！目的是斩断“影武者”伸出来的触手，并向他示威！

屏幕中，交火异常激烈。潜入者虽然被伏击，但战斗力惊人，枪法精准，配合默契，给行动组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断有队员中枪倒地（穿着防弹衣），但更多的队员在陈锋的指挥下，利用人数和地理优势，步步紧逼。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盯着屏幕，手心全是冷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参与”一场真实的、你死我活的枪战。与之前“蓝宝石”舞厅的混乱不同，这一次，是在她主导的计划下发生的、目的明确的杀戮。

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现实感，扑面而来。

战斗持续了不到五分钟，最终以潜入者全部被击毙而告终。行动组也有几人负伤，但无生命危险。拍卖行地下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

“清理现场，搜查尸体，确认身份。”陈锋下达着后续指令。

指挥所内，气氛并未因为战斗结束而放松。沈惊鸿转身，目光落在脸色有些苍白的林薇脸上。

“感觉如何？”他的问题，与汇丰银行行动失败后如出一辙，但语境和意味已然不同。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不适和心灵的冲击，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很……残酷。但，必要。”

沈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什么，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要习惯。”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沉重的力量。

这时，陈锋那边传来了初步的搜查结果：“先生，林小姐，从尸体身上搜出了一些东西。没有身份证明，武器是美制装备，经过打磨无法追踪。但是……在其中一人的内衣缝里，发现了这个。”

陈锋拿着一个证物袋走了过来，里面是一小块折叠得很仔细的、泛黄的丝绸碎片。碎片上，用极其细微的针脚，绣着一个奇异的图案——那图案，与林薇父亲笔记本、古玉璧上的符号，以及秦守仁提到的古老体系，隐隐对应，但更加复杂，中心似乎是一个抽象化的……眼睛？

“这是……”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图案，给她一种极其古老、极其诡异的感觉，仿佛那只“眼睛”正在透过丝绸，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沈惊鸿接过证物袋，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这个图案……我似乎在一些极其机密的、关于上古巫祝和秘密教派的绝密档案中见过类似的描绘。被称为……‘窥天之眼’。”

“窥天之眼？”林薇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名字。

“据说与某种窥探命运、沟通幽冥的禁忌仪式有关。”沈惊鸿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影武者’背后的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古老和……危险。他们寻找‘九鼎之秘’，目的可能远超我们的理解。”

线索再次指向了更加深邃和恐怖的未知。

行动结束了，虽然全歼了潜入者，缴获了关键的图案线索，但“影武者”本人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而他的真实目的，也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回到安全屋，已是深夜。

林薇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今晚的行动和沈惊鸿那句“你要习惯”，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她的认知。

她独自一人来到分析室，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坐在椅子上，望着黑暗中模糊的设备轮廓发呆。穿越以来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生存的挣扎，父亲的秘密，沈惊鸿的利用与信任，残酷的厮杀，诡异的符号……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一个现代文物修复师的想象。

她真的能“习惯”吗？习惯这个时代的血腥与黑暗？习惯在刀尖上跳舞，与这些目的不明、手段狠辣的恐怖势力周旋？

就在这时，分析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惊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倚在门框上，沉默地看着黑暗中林薇模糊的侧影。

“还在想今晚的事？”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薇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害怕了？”他又问。

“……有一点。”林薇诚实地回答。在经历了这样的夜晚后，说不害怕是假的。

沈惊鸿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跟我来。”

他转身向外走去。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沈惊鸿没有去书房，而是带着她，穿过几条安静的走廊，来到了安全屋最深处，一扇没有任何标识、需要密码和钥匙才能打开的厚重铁门前。这里，林薇从未被允许进入过。

沈惊鸿熟练地输入密码，用钥匙打开门，侧身让林薇进去。

门内，是一个更加隐秘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档案室和战略分析室的结合体。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档案柜，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精细地模拟着上海及周边地区的地形，插着许多不同颜色的小旗。空气中弥漫着旧档案和淡淡雪茄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用防尘布覆盖着的物体。

沈惊鸿走到桌前，掀开了防尘布。

下面露出的，是一台这个时代极其罕见、结构复杂的……机械计算机？或者说，是某种基于机械原理的密码分析机？旁边还散落着许多绘有复杂符号和线路图的纸张。

“这是……”林薇惊讶地看着这台充满工业美感和神秘色彩的机器。

“一些……老朋友帮忙设计的小玩意儿，用来辅助分析那些古老符号的可能规律和组合。”沈惊鸿的语气很平淡，但林薇能感觉到，这个地方，这些设备，恐怕才是他真正核心的、不为人知的工作所在。

他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识。“你看这沙盘，上海滩，乃至整个华夏，就像这盘上的棋局。日本人，黑衣人，各国势力，还有我们……都是棋手。而我们‘惊鸿计划’要做的，就是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找到那条唯一能通往胜利的路，守护住那片最重要的‘疆域’。”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沙盘上象征东北区域的某个位置。

“我知道，这条路很黑，很残酷。”沈惊鸿转过身，第一次，如此直接而坦诚地看着林薇，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你会害怕，会迷茫，甚至会想要退缩。这都很正常。”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是，林薇，你已经站在了这里。你父亲用生命点燃的火炬，阴差阳错地传到了你的手中。你拥有着连你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的潜质和……钥匙。”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林薇胸前（那里挂着凤凰胸针的仿制品）。

“我没有退路，你，也同样没有。”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所以，你必须习惯黑暗，必须变得比敌人更冷静，更坚韧，更……强大。这不仅是为了活下去，更是为了……赢。”

这一番话，如同重鼓，敲在林薇的心头。恐惧和迷茫依旧存在，但一种更深沉的、名为责任和信念的东西，开始从心底滋生。

她抬起头，看向沈惊鸿，看向这个在黑暗中引领她、磨砺她、也让她感到无比复杂的男人。他的脸庞在阴影中轮廓分明，眼神深邃如夜。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道，这一次，声音里少了几分彷徨，多了几分坚定。

沈惊鸿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沉静却也更加炽热的光芒，微微颔首。

“很好。”他走到档案柜前，取出一份厚厚的、封面印着奇异符号的卷宗，递给林薇，“这是关于‘窥天之眼’和一些相关上古秘闻的整理资料，权限很高，拿回去看。或许，对破译你父亲的笔记，以及理解‘影武者’的目的，会有帮助。”

林薇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卷宗，知道这又是一份沉重的信任和期望。

“谢谢……先生。”

沈惊鸿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林薇抱着卷宗，走出这间隐秘的书房，重新回到相对“熟悉”的走廊。身后的铁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那个更加深邃的世界。

她低头看着怀中那份带着神秘气息的卷宗，又抬头望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

路，确实很黑。

但手中的“灯火”，似乎也更亮了一些。

而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变得更加复杂、更加立体，也更加……难以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也不想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