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陈锋那句“静观其变”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薇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却终究无法平息那翻涌的惊涛。静观其变？等待沈惊鸿那莫测的“考量”？将关乎无数人性命、关乎国家大义的铁证，完全寄托于一个她至今无法完全看透的男人？
林薇在房间里踱步，手中的几张宣纸仿佛有千钧之重，边缘已被她无意识攥得发皱。油灯的光晕将她焦灼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如同她此刻的心神。
交出证据，可能被沈惊鸿用作政治筹码，苏家虽倒，但真相或许永远被埋藏，那些枉死的灾民、被荼毒的同胞何以瞑目？
不交，凭她一己之力，如何对抗盘根错节的苏家和凶残狡诈的日本人？这证据很可能无法送抵该去的地方，而她，包括她身边如顾言笙、韩栋等人，都可能因此遭遇不测。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天色在挣扎与煎熬中渐渐亮起。第七日，终于还是来了。
县衙内外一片忙碌的景象，工作人员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返程。周参事脸上带着即将脱离苦海的轻松，韩栋则眉头紧锁，与林薇告别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林委员，保重！上海……未必比这里安全。”
他的话，带着军人的直率和深切的担忧。
林薇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远处被士兵严密看守、即将被押解回上海受审的赵县长和钱掌柜等人，心中没有丝毫轻松。这些人只是小卒，真正的元凶，依旧逍遥法外，并且可能因为她的调查而变得更加警惕和危险。
沈惊鸿的专车已经准备好，他本人却并未出现在喧闹的院子里。陈锋如同沉默的礁石，站在车旁，等待着。
林薇最后看了一眼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那些灾民麻木又带着一丝新生的眼神在她脑海中闪过。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没有走向大门，而是径直朝着沈惊鸿临时书房的方向走去。
陈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动，却没有阻拦。
书房的门虚掩着。林薇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沈惊鸿平静无波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沈惊鸿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收拾行装的混乱场面。他依旧穿着挺括的西装，身形挺拔，与这残破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他只是个冷眼的旁观者。
“惊鸿。”林薇关上门，声音有些干涩地唤道。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主动如此称呼他。
沈惊鸿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看到了她眼下的乌青，看到了她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挣扎，但也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抹决绝的光芒。
“有事？”他语气平淡。
林薇走到书桌前，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从怀中取出了那几张她破译了关键部分的暗账宣纸，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我在‘德盛行’账本夹层里找到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里面记录了苏家通过‘德盛行’等渠道，与日方进行战略物资、甚至……疑似化学武器部件交易的证据。代号‘黑货’，交易对象标记有日本皇室菊纹。”
她言简意赅，直接点明了核心。
沈惊鸿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落在了那几张薄薄的宣纸上。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抬眸，深深地看着林薇，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你破译了？”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只破译了关键部分。”林薇坦然与他对视，“时间不够。”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沈惊鸿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薇的心脏紧缩了一下，她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她不能撒谎，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谎言都是徒劳的。
“因为我无法确定，”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你拿到它之后，是会用它来铲除国贼，告慰亡灵；还是……仅仅将它作为一枚，在派系斗争中打击对手的棋子。”
她的话，大胆而直接，几乎是在质疑他的立场和动机。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隐约的嘈杂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沈惊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黑色的旋涡在翻涌。林薇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渗出的冷汗，但她强迫自己站直，毫不退缩地承受着他目光的洗礼。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惊鸿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拈起了那几张宣纸，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上面那些被破译和未被破译的代号、数字与标记。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林薇敏锐地察觉到，当他看到那个菊花纹样标记时，他眼底的寒意骤然加深，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冷了几度。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胆。”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也……更不听话。”
他将宣纸轻轻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这东西，我收下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他就这样收下了？没有承诺，没有解释？
“那你……”
“我说过，”沈惊鸿打断她，迈步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看清他眼底自己有些苍白的倒影，“自有计较。”
他的目光锁住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林薇，你记住。有些局，比你看到的要深。有些人，比你想象的更要。逞一时之快，除了打草惊蛇和把自己置于险境，毫无意义。把证据交给我，是你目前……唯一，也是正确的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丝，却依旧带着警告：“至于如何使用，何时使用，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回到上海，做好你的‘林委员’，之前怎么做，之后还怎么做。苏婉清那边，不必理会。其他的，交给我。”
又是“交给我”。林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冰冷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她交出了最致命的武器，却依旧无法掌控它的指向，甚至无法得到一个明确的承诺。
但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以她现在的力量，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这是一种无奈的、带着屈辱的妥协。
“……我明白了。”她最终，只能垂下眼睫，低声应道。
沈惊鸿看着她顺从（至少表面如此）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但最终只是拂过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轻得如同羽毛。
“去准备吧，该出发了。”他收回手，转身重新面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疏离的背影。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攥紧了拳，又缓缓松开。她默默地行了一礼，退出了书房。
马车颠簸在返回上海的路上。与来时的沉闷不同，回程的气氛更加诡异。周参事等人因为即将返沪而略显轻松，但林薇、沈惊鸿以及他们各自的心腹（陈锋、顾言笙等）却各怀心事，气氛凝滞。
林薇和沈惊鸿同乘一辆车，但全程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沈惊鸿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或者看着窗外飞逝的、依旧荒凉的景色，仿佛身边没有她这个人。林薇也乐得清静，只是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她交出了证据，如同将身家性命押上了一场赌局，而庄家，却心思难测。
途中在一个小镇驿站休息时，顾言笙悄悄找到林薇，递给她一个小纸团，低声道：“林薇，小心点。我总觉得……这一路不太平。刚才我看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驿站外面晃悠，不像是普通的旅客或者灾民。”
林薇心中警铃大作。她展开纸团，上面是顾言笙用铅笔匆匆画下的几个人的面部特征和衣着简图。
“我知道了，谢谢你，言笙。”林薇将纸团收好，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苏家？日本人？还是……其他势力？他们是想在路上动手？目标是她，还是沈惊鸿？亦或是……那本已经交出去的暗账？
休息结束后，车队继续前行。林薇注意到，陈锋明显加强了警戒，护卫士兵的位置也做出了调整。
果然，在行至一段相对偏僻、两侧皆是茂密芦苇荡的河道旁时，异变发生了！
“砰！砰！”
几声清脆的枪响骤然从芦苇荡中传来，子弹呼啸着打在车队最前方那辆车的车轮和引擎盖上，车辆瞬间失控，歪斜着停了下来！
“敌袭！保护先生！”陈锋的厉喝声瞬间响起！
护卫士兵们反应极快，立刻以车辆为掩体，举枪还击。一时间，枪声大作，打破了荒野的寂静。
林薇被沈惊鸿猛地拉低身体，蜷缩在车厢底部。她能听到子弹击中车身的沉闷声响，能闻到硝烟和尘土混合的刺鼻气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恐惧，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冷静。
沈惊鸿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冷得像冰。他一只手护着林薇，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把精巧的手枪，眼神锐利地透过车窗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袭击者火力很猛，而且显然早有准备，利用芦苇荡作为掩护，不断变换位置射击。但陈锋带领的护卫都是精锐，战术素养极高，很快便稳住了阵脚，甚至试图进行反包抄。
战斗持续了大约一刻钟，袭击者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似乎见无法得手，开始撤退。
“追！留活口！”陈锋冷声下令。
几名士兵如同猎豹般窜入芦苇荡，追击而去。
现场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受伤士兵的呻吟和车辆冒出的黑烟。
“没事了。”沈惊鸿松开林薇，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骚乱。
林薇坐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看向他：“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或者……是冲那份东西来的？”
沈惊鸿擦着手枪，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有区别吗？”
是啊，没区别。从她将证据交给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被绑在了同一艘船上，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
过了一会儿，追击的士兵回来了，带回了两个受伤被俘的袭击者，以及几具尸体。
陈锋上前查验后，回来禀报：“先生，是青帮的人，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身上有日本浪人的刺青。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
青帮和日本人！果然是他们！狗急跳墙了！
沈惊鸿眼神未变，只是淡淡吩咐：“处理干净。”
“是。”
小小的插曲并未耽搁太久行程。车队清理了现场，换乘了备用车辆，继续向着上海的方向驶去。
经过这番袭击，车内的气氛更加沉寂。林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中明白，这场刺杀，仅仅是一个开始。回到上海，等待她的，将是更加凶险的暗战。
而她与沈惊鸿之间，那因为一份证据而变得更加复杂微妙的关系，也将在那个繁华与罪恶并存的都市里，接受最终的考验。
归途未尽，暗箭已发。上海的腥风血雨，似乎已可预见。
好的，这是第一百章的内容，聚焦于林薇返回上海后，面临的新的、更复杂的局面与她内心的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