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落絮无声 第25章 窥天之眼与北方的信号

沈惊鸿那间隐秘书房内的谈话，以及那份沉重的、关于“窥天之眼”的卷宗，像一把钥匙，为林薇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加幽深、也更加危险领域的大门。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卷入旋涡的参与者，而是开始主动地、深入地探寻旋涡中心的秘密。

回到自己那间狭小却安全的房间，林薇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份卷宗。卷宗用的是一种特制的厚实纸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泛黄，显然经常被人翻阅。里面的内容并非系统性的论述，更像是历代情报人员、学者甚至是江湖异士关于某些超自然现象、古老传说和神秘符号的零星记录、推测和抄录的集合。

字迹各异，年代跨度很大，有些甚至是用晦涩的古文或某种密码般的符号书写，需要极高的耐心和知识储备才能解读。沈惊鸿给她这份卷宗，本身也是一种考验。

林薇沉浸其中，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台灯的光晕照亮了她专注的脸庞，也照亮了卷宗上那些光怪陆离的内容——

有关于商周时期巫祝通过观测星象、绘制秘纹与“上天”沟通，祈求风调雨顺甚至影响国运的模糊记载；有战国方士寻求长生、炼丹制药过程中，涉及到的某些与“地脉能量”相关的理论和符箓；有汉代墓葬中出土的、刻有奇异眼睛图案的玉器，被认为可能具有“窥视幽冥”或“守护陵寝”的功用；甚至还有一些来自西域或更遥远国度的、关于“全视之眼”的传说，与中土的“窥天之眼”图案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这些记录真伪混杂，荒诞与合理的边界模糊不清，但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核心：在人类认知的边界之外，或许真的存在过某种基于特殊符号、星象地脉乃至未知能量的、超越当时科技水平的古老智慧或技术体系。而“窥天之眼”，似乎是这个体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象征着“观测”、“洞察”甚至是“控制”的符号。

“影武者”背后的势力，追寻并信奉着这种古老而危险的知识。他们寻找“九鼎之秘”，目的绝非简单的财富或权力，很可能涉及到对这种古老力量的掌控或利用！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们对带有特定符号的“法器”如此痴迷，行事如此诡秘狠辣。

林薇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惊鸿计划”所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国家层面的敌人，更可能是一个传承久远、信仰扭曲、掌握着某种危险知识的秘密教派或组织！

她联想到父亲林翰文笔记中提到的“彼等所求，乃气运乎？”，以及秦守仁恐惧的“非自然门户”。父亲当年，是否也已经触及到了这个恐怖的真相？

必须尽快弄清楚“窥天之眼”与“九鼎”、“星陨”之间的具体关联！这可能是理解对手、乃至找到应对方法的关键。

她将卷宗中有价值的信息逐一摘录、整理，并与父亲笔记本中破译出的内容进行交叉比对。她发现，父亲笔记中那些看似杂乱的符号，在与“窥天之眼”的图案体系对照时，竟然能找到许多结构上的相似之处或衍生变体！仿佛父亲的笔记，是“窥天之眼”知识体系的一个分支或者应用记录！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不已。她仿佛握住了两根看似无关、实则同源的线头，只要耐心梳理，就有可能编织出更完整的图案。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几乎足不出户，全身心投入到对卷宗和父亲笔记的深度研究中。她利用沈惊鸿提供的那些简陋的机械计算设备和自制的图表，尝试推演符号之间的组合规律和可能蕴含的意义。这个过程枯燥而艰难，时常陷入死胡同，但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让她离真相更近一步。

陈锋和“账簿”、“信鸽”等人，则继续负责对外情报的监控和“影武者”线索的追查。拍卖行事件后，“影武者”势力似乎暂时沉寂了下去，没有明显的报复行动，但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对“济仁”诊所的监视依旧在持续，但对方警惕性极高，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山口一郎那边，经过离间计的刺激，内部确实产生了一些混乱，他与“影武者”之间的信任裂痕似乎扩大了。但山口也因此变得更加疯狂，加紧了在日占区和黑市上对类似“钥匙”碎片物品的搜刮，动作很大，引得其他势力侧目。

这天下午，林薇正在分析一组复杂的符号组合，试图将其与星图上的某个特定区域对应起来，陈锋拿着一份新到的电文走了进来，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

“林小姐，北平方面的急电。”

林薇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是顾言笙的消息？”

“不止。”陈锋将电文递给她，“我们潜伏在‘东亚考古协会’的内线确认，顾言笙与协会内几名日本核心学者，以及那位精通堪舆的满清遗老爱新觉罗·载沣，进行了一次极为秘密的会谈。会谈内容不详，但会后，顾言笙拿到了一份……拓片。”

“拓片？”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又是拓片！父亲当年也带着拓片去找过秦守仁！

“是的。据内线模糊描述，那拓片似乎是在北平西山某处隐秘的元代道教遗址发现的，上面刻满了复杂的星象图和……类似‘窥天之眼’变体的符号。”陈锋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更奇怪的是，顾言笙拿到拓片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北平，反而通过特殊渠道，向我们……发出了一个模糊的接触信号。”

“向我们？”林薇愣住了。顾言笙在明知沈惊鸿对他极度不信任甚至视为敌人的情况下，竟然主动向“惊鸿计划”发出接触信号？他想干什么？

“信号内容很隐晦，大意是……他手中有一份关于‘起源之秘’的关键线索，希望能与‘值得信任的同胞’共享，共同应对‘来自暗处的威胁’。”陈锋复述着电文内容，“他指定了接触方式和初步的验证密码。”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和诡异！顾言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是陷阱？还是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并且因为某种原因，选择了与“惊鸿计划”合作？

“先生知道了吗？”林薇立刻问道。

“已经汇报了。”陈锋点头，“先生命令，对此信号保持最高警惕，暂不回应，但需要立刻分析其真实意图和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他让你也参与分析。”

林薇放下手中的笔，眉头紧锁。顾言笙的这个举动，完全打乱了她之前的判断。如果他真的是为日本人或者“影武者”效力，为何要主动接触我方？如果他另有所图，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那份来自元代道教遗址的拓片，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走到情报板前，将顾言笙的照片和相关信息与“窥天之眼”、“影武者”、“元代道教遗址”等关键词联系在一起。线索更加错综复杂了。

“他对‘来自暗处的威胁’这个描述很在意。”林薇指着电文中的这个词，“这会不会指的是‘影武者’？顾言笙在北平的活动，是否让他察觉到了‘影武者’势力的存在和威胁，甚至与之产生了冲突？”

“有可能。”“信鸽”接口道，“我们之前监控到，‘东亚考古协会’内部似乎也存在派系斗争，并非铁板一块。顾言笙接触的那位载沣，据说与协会内主张‘纯粹学术研究’的温和派走得更近，而与那些明显为军方服务的激进派关系紧张。”

“如果顾言笙是因为与‘影武者’或其关联势力产生了矛盾，想借我们的手对付他们，这倒说得通。”林薇分析道，“但他凭什么认为我们会相信他？又凭什么认为他手中的拓片有价值？”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陈锋沉声道，“我们需要判断，这是他个人的冒险行为，还是他背后那个复杂网络的一次试探或利用。”

“先生的意思呢？”林薇看向陈锋。

“先生没有明说，但他让你参与分析，本身就是一个信号。”陈锋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薇，“他认为，你或许能从一个……不同的角度，看穿顾言笙的意图。”

林薇明白沈惊鸿的意思。她与顾言笙有过接触，对他有一定的了解，而且她的思维方式和知识结构（融合了现代与古代）可能带来不一样的视角。

她重新坐回桌前，闭上眼睛，将关于顾言笙的所有记忆碎片调动起来——他温和的笑容、忧国忧民的言论、在“蓝宝石”舞厅那个模糊的身影、与日本学者的秘密接触、如今这突兀的“合作”信号……

他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矛盾体。表面上充满理想主义，实则行动诡秘，背景成谜。他的行为逻辑似乎并不完全遵循任何一方的明确利益，更像是在……追寻某个他自己认定的“真相”或“目标”？

林薇猛地睁开眼，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或许……我们一直误解了顾言笙。他可能既不完全属于我们，也不完全属于日本人或‘影武者’。他更像是一个……独立的追寻者。他追寻的，可能就是‘九鼎之秘’背后的终极真相！他与各方接触，利用各方，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个猜想让陈锋和“信鸽”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独立的追寻者？”“信鸽”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确实可能因为‘影武者’的威胁或者他发现了更重要的线索，而选择与暂时目标一致的我们合作。”

“但这风险太大了！”陈锋表示质疑，“他如何确保我们不吞掉他的线索反过来对付他？”

“他一定有他的筹码和依仗。”林薇的目光变得锐利，“那份元代拓片，可能就是他的筹码之一。而且，他指定的接触方式和验证密码，很可能本身就蕴含着某种只有他（或者他背后势力）才能完全理解的信息或保障。”

她看向陈锋：“我认为，我们可以……有限度地回应他的信号。”

“如何有限度？”

“不直接见面，不暴露我们的核心。通过他指定的渠道，发送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既不明确接受也不明确拒绝的回应。内容可以隐晦地提及‘窥天之眼’或父亲笔记中的某个特定符号组合，作为试探。看他如何反应。”林薇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如果他能正确解读并给出更有价值的反馈，说明他可能真的掌握着关键信息；如果他的反应不符合预期，或者流露出任何陷阱的迹象，我们立刻切断联系。”

这是一个谨慎而富有技巧的策略。陈锋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这个方案可行。我会立刻向先生汇报。”

当陈锋将林薇的分析和提议汇报给沈惊鸿后，书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最终，沈惊鸿的指示传了回来：“按林薇的方案执行。回应内容由她拟定，你来发送。全程监控，如有异常，立刻终止。”

命令下达，林薇感到一丝紧张，也有一丝兴奋。她第一次在如此关键的战略决策中，发挥了主导性的作用。

她仔细斟酌着回应电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隐含的符号暗示。她既要表现出一定的知识和诚意，引起顾言笙的兴趣，又要牢牢守住己方的底线，不泄露任何核心机密。

当加密的电波承载着这份充满试探的回应，穿越千里，发往北平时，林薇知道，又一盘危险的棋局开始了。顾言笙这个变量，他的加入，会让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走向何方？

她站在分析室的窗前，望着北方。那个曾经给予过她温暖和帮助的记者，如今却成了需要在电波中相互试探、相互算计的对手（或者暂时的盟友？）。

这个时代，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和……秘密。

而她手中的筹码，正在一点点地增加。

“窥天之眼”的奥秘，顾言笙的意图，“影武者”的真身，父亲的遗志……所有这些线索，都如同散落的星辰，等待着被她串联起来，照亮那最深沉的黑暗。

她转身，重新坐回桌前，摊开了那份厚重的卷宗和父亲的笔记本。

夜还很长，而她的路，也同样漫长。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坚定。

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她不再孤独，也不再迷茫。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也有了……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