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规矩:外头死的人,尸首不能进家门。
这规矩传了多少代,没人说得清。老人只说,横死外乡的人魂不安稳,容易带些不干净的东西回来。所以村里但凡有人死在外头,尸首要停在村口的山神庙,做完法事直接上山埋了。
李老四心脏病死在城里建筑工地时,刚过完四十五岁生日。包工头派人把尸体送回来,还捎带了五万块钱慰问金。老四媳妇哭晕过去三次,族里长辈聚在一起商量后事。
“按老规矩,停山神庙吧。”族长磕了磕烟袋锅子,语气不容商量。
李老四的儿子李文斌刚从省城赶回来,戴着眼镜,西装革履,与村里人格格不入。
“爸一辈子就想叶落归根,现在人没了,连家门都不让进?”李文斌声音发抖。
满屋子人沉默不语。最后还是老四的弟弟开了口:“文斌,不是心狠,是规矩不能破。你忘了十年前王老五家的事了?”
王老五死在县医院,家里人偷偷把尸体运回来停灵,结果不出半年,老婆疯了,儿子掉河里淹死了。村里人都说是外鬼招了邪祟。
李文斌不再争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面闪过一丝不信。
山神庙离村子二里地,早已破败不堪。几个汉子帮忙打扫出正殿一角,抬来冰棺接上发电机。李文斌坚持要守夜,谁也劝不住。
守到后半夜,蜡烛忽明忽暗。李文斌打了个盹,惊醒时发现盖在父亲身上的白布滑落了一半。他起身去整理,手指碰到父亲冰冷的手腕,猛地缩了回来——那手腕上分明系着一根红绳,编法奇特,中间串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符号。
李文斌记得清楚,父亲被送回来时,手腕上什么也没有。
他四下张望,庙里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声。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白布一角。尸身穿着他亲自换上的寿衣,整齐干净,唯独那根红绳突兀地系在右手腕上。
李文斌犹豫片刻,还是没敢解下那红绳。他重新盖好白布,退回到椅子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做法事,请来的道士看到红绳后脸色骤变,做完法事钱都没收齐就匆匆走了。李文斌追出去问,道士只摆手说:“赶紧埋了,入土为安。”
下葬那天倒是顺利。棺材入土,黄土掩埋,新坟立起。李文斌看着父亲坟头,心里空落落的。
头七那晚,按规矩家里要摆饭招魂。李文斌本不信这些,但为了让母亲安心,还是照做了。八仙桌上摆满父亲爱吃的菜,正对门的位置放了碗筷酒杯。
烛火摇曳中,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母亲猛地站起来:“你爸回来了。”
李文斌扶住母亲:“风刮的。”
但当他转头看向门外时,分明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掠过院墙,消失在后山方向。他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连日劳累眼花了。
当夜,李文斌梦见父亲站在床前,手腕上的红绳格外显眼。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系红绳的手,指向家的方向。
李文斌惊醒,冷汗浸透背心。窗外月光惨白,院里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枝杈如鬼爪般摇曳。
第二天清晨,母亲慌慌张张地说院门从里面闩着,但堂屋门槛上有一摊湿泥脚印,形状大小正是李老四生前常穿的解放鞋。
李文斌查看脚印,泥巴尚未全干,带着后山坟地特有的红土。他心里发毛,还是强作镇定:“野猫叼来的泥块吧。”
母亲摇头哭泣:“你爸想回家,坟山太冷,他住不惯。”
当天下午,李文斌去了后山坟地。新坟完好无损,没有野兽刨挖的痕迹。但坟前有一串脚印——来的方向深而清晰,去的方向浅而模糊,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坟里出来,又回去了。
更让他心惊的是,坟头插着的招魂幡无风自动,转得飞快。
李文斌一路小跑下山,直奔族长家。
族长听罢,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又磕:“这是不肯安息啊。你爹肯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手腕上那根红绳,”李文斌突然想起来,“从哪来的?”
族长眉头紧锁:“红绳缚魂,木牌引路。这是有人不想你爹安息,要引他回来啊。”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爹被人做了手脚,魂被拴在那根红绳上,找不到归处,只能往回走。”
李文斌背脊发凉:“那怎么办?”
“得找到下咒的人,或者...”族长沉吟片刻,“或者请人送鬼。”
村里最会送鬼的是陈婆,九十多岁,眼瞎了三十年,却能说出你身上有几个扣子。文革时被批斗得狠,从此沉默寡言。如今住村西头老屋,等死。
李文斌拎着两斤红糖登门。陈婆坐在黑暗里,眼皮耷拉,仿佛早已睡着。
“婆婆,我爸的事...”
“知道你要来。”陈婆声音嘶哑,“那红绳是不是七股编,木牌上刻的是雷纹?”
李文斌一惊:“您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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