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北方的原野,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到人头顶。田野里早已收割干净,只剩下枯黄的秸秆茬子,硬邦邦地竖在冻土上。远处的山峦轮廓模糊,被一层薄雾笼罩,偶尔有几只乌鸦掠过,发出凄厉的叫声,打破冬日的寂静。
张家屯通往李家庄的土路两旁,白杨树光秃秃的,枝杈像老人干瘦的手指伸向天空。路边的水沟结了一层薄冰,在午后微弱阳光下泛着冷光。虽是寒冬,村里却渐渐热闹起来,年关将近,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陆续返乡,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准备迎接新年。
张贵福裹紧棉袄,嘴里嘟囔着:“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李才秀跟在他身后半步,低着头,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她四十出头,但因常年劳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上几岁。眼角爬满了细密的皱纹,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
“快点走,磨蹭啥呢?”张贵福回头瞪了她一眼,“到你娘家还得帮你弟杀猪,事儿多着呢。”
李才秀加快脚步,不敢言语。结婚二十年,她早已习惯了丈夫的脾气。张贵福年轻时在镇上混过几年,自以为见过世面,回家后总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架势,动不动就把“我在镇上那会儿”挂在嘴边。
路旁的麦田里,几个小孩正在放鞭炮,噼啪声在空旷的田野里格外响亮。张贵福皱起眉头:“小兔崽子,吓老子一跳。”
李才秀小声说:“快过年了,孩子们高兴。”
“高兴个屁!”张贵福吐了口唾沫,“现在鞭炮这么贵,有钱买这个不如买点实在的。”
李才秀不再接话,只是默默跟着。她的目光掠过路旁的老槐树,树上挂满了红布条,那是村民们祈福的象征。槐树下有个小土地庙,香炉里插着几炷未燃尽的香。
“看啥看?快走!”张贵福不耐烦地催促。
李才秀收回目光,心里却莫名地不安起来。她记得母亲说过,这棵老槐树有灵性,不能轻易冒犯。小时候每次路过,母亲都会让她拜一拜。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李家庄的轮廓渐渐清晰。村庄被一片光秃秃的枣树林半掩着,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在寒冷空气中缓缓飘散。村口的水塘已经结冰,几个小孩正在冰面上抽陀螺,笑声传得很远。
李才秀的娘家在村子东头,一座半新不旧的平房。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来帮忙杀年猪的亲戚邻居。一口大锅架在院子中央,水烧得滚开,蒸汽在冷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
李才秀的弟弟李才旺看见他们,连忙迎上来:“姐,姐夫,你们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了。”
张贵福摆摆手:“路上不好走,冻死了。”
李父从屋里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都什么时候了才来,就等着你们帮忙呢。”
张贵福撇撇嘴,没吱声,心里却不痛快。老丈人一向看不上他,总觉得他配不上自己女儿。二十年了,这态度从来没变过。
杀猪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几个壮劳力跳进猪圈,把一头肥壮的黑猪拖出来。猪嘶叫着,声音刺耳。张贵福本来站在一旁看热闹,被老丈人瞪了一眼,才不情愿地上前帮忙。
猪被按在长凳上,尖刀刺入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流入早已备好的盆中。李才秀和几个妇女忙着往盆里加盐搅拌,防止凝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蒸汽的味道。
张贵福嫌脏,躲得远远的,被老丈人看见,又是一顿数落:“城里人都没你这么娇气,干点活就要死要活的。”
“爸,你说什么呢。”张贵福脸上挂不住,“我这不是刚来,喘口气吗?”
“喘口气?我们都忙活一上午了,你倒会挑时候喘气。”
李才秀赶紧打圆场:“贵福,你来帮我搅搅血,我手酸了。”
张贵福不情愿地走过去,接过木棍胡乱搅着。老丈人冷哼一声,转身去处理猪头。
忙活到傍晚,猪终于杀好,分成大小不同的肉块。女人们开始在厨房准备杀猪饭,男人们则围坐在院子里喝酒聊天。
北方的冬季夜来得特别早,傍晚时分天已经沙黑了。张贵福多喝了几杯,话开始多起来,吹嘘自己在镇上的见闻。老丈人听着不耐烦,打断他:“镇上那么好,你怎么不留在镇上,回我们这穷山村干啥?”
“爸,你这话说的,才秀在这,我能不回来吗?”张贵福脸色已经发红。
“哼,要不是才秀,你怕是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酒劲上头,张贵福声音提高了几分:“爸,你什么意思?我张贵福再怎么不行,也是你女婿,二十年了,你就不能给我点好脸色?”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李才旺赶紧劝道:“姐夫,爸不是那意思,今天高兴,多喝点,少说两句。”
老丈人却不肯让步:“我什么意思?我意思明白得很!要不是你,才秀能过成这样?你看看她,比同龄人老多少?嫁给你这么多年,过过几天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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