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寿涛用油腻的抹布擦着已经发亮的柜台,第一百零一次后悔娶了这个唠叨的女人。王秀琴正背对着他切卤肉,圆润的臀部随着菜刀的节奏左右摇摆,像两个发酵过头的白面馒头。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王秀琴头也不回地说,菜刀在案板上剁得震天响。
我看我老婆怎么了?犯法啊?张寿涛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再说了,你这屁股比咱家的招牌还显眼,路过的人谁不多看两眼?
滚你妈的蛋!王秀琴转身作势要打,脸上的皱纹却舒展开来。这是他们结婚十五年来最擅长的娱乐——用下流话斗嘴打发无聊时光。小吃店的日子就像锅里反复熬煮的高汤,表面浮着一层油花,底下却是日复一日的寡淡。
福来小吃的红色招牌在暮色中亮起来,对面医院的白光灯也同时闪烁。这家开在市立医院对面的小店已经经营了十多年,主要顾客是病人家属和值班医生。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挤着六张油腻的方桌,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和几张褪色的明星海报。
张寿涛点燃一支廉价香烟,眯眼看向窗外。五月的晚风裹挟着消毒水味飘进来,混合着店里常年不散的油烟味。医院门口,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和护士调笑,护士的红唇在夜色中格外鲜艳。
哎,你说那俩是不是有一腿?张寿涛用烟头指了指窗外。
王秀琴凑过来,胸脯压在他肩膀上:你管人家呢?我看你是羡慕人家能摸小姑娘的手吧?
我摸你的还不够啊?张寿涛反手捏了一把妻子的腰,昨晚是谁叫得……
闭嘴!王秀琴一把捂住他的嘴,脸上飞起两团红晕,有客人来了!
门帘被掀开,带进一股混合着汗臭和血腥的气味。五个男人鱼贯而入,他们穿着沾满泥土的旧衣服,有两个人的袖口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黑脸汉子,左眼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
老板,有啥吃的?黑脸汉子问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张寿涛立刻换上生意人的笑脸:有卤肉饭、牛肉面、饺子,看您想吃啥?
最便宜的来五份。一个年轻些的男人说,他右手缠着脏兮兮的布条,隐约渗出血迹。
王秀琴悄悄捅了捅丈夫的后腰。张寿涛会意,笑着说:几位是从工地来的?怎么都带着伤?
黑脸汉子叹了口气,沉重地坐在最近的椅子上:我们是青山村的,今天村里拉人去挖土豆的货车翻沟里了,死了十来个,重伤三个。我们这些轻伤的,送人来医院。
救护车呢?王秀琴脱口而出。
打了,人家听说我们是山里的,路不好走,不肯来。年轻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狗日的医保年年涨,医疗花销却一年比一年高。
张寿涛和王秀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青山村在八十公里外的山区,道路崎岖,村民多以种土豆为生。
那...那重伤的怎么样了?王秀琴小声问。
黑脸汉子摇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水光:路上就没了俩,最后一个正在抢救。我们这些轻伤的,医生随便包了下就叫我们等着。
张寿涛突然转身走向厨房:等着,我给你们下点面条,热乎的。
王秀琴没说话,默默从冰柜里拿出五瓶啤酒放在桌上。黑脸汉子愣了一下,连忙摆手:这...我们没点酒...
送的。王秀琴简短地说,声音有些哽咽。
面条的香气很快弥漫小店。张寿涛特意多放了些肉和青菜,还煎了十多个荷包蛋。他看着这群疲惫的农民狼吞虎咽,心里像压了块石头。王秀琴坐在柜台后,不时用围裙擦眼睛。
老板,多少钱?吃完饭,黑脸汉子掏出皱巴巴的钞票。
张寿涛摆摆手:算了,就当...就当...
就当请老乡吃顿饭。王秀琴接话,你们...节哀。
男人们愣住了,黑脸汉子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他们离开时,张寿涛注意到有个人走路一瘸一拐,裤管被血浸湿了一大片。
该让他们去医院再看看的。王秀琴忧心忡忡地说。
医院现在估计乱成一锅粥了。张寿涛叹了口气,开始收拾碗筷,这种重大交通事故,媒体肯定要报道。
那晚关店后,夫妻俩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医院方向的警笛声断断续续响到凌晨。
寿涛,你说那些人...那些死了的人...王秀琴在黑暗中轻声问。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张寿涛打断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血迹斑斑的衣袖。
第二天清晨,张寿涛是被王秀琴的尖叫声惊醒的。
怎么了?他光着脚冲进店面,看到妻子站在厨房门口,脸色煞白。
你...你昨晚收拾的?王秀琴指着厨房。
张寿涛愣住了。厨房干净得不可思议——灶台擦得发亮,刀具整齐地挂在墙上,连常年积油烟的排风扇都干净如新。更诡异的是,昨晚明明没洗的碗筷已经整齐地码在消毒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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