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重庆,夜幕总是来得又急又快。五点钟天还亮着,六点便已华灯初上,待到七点,整座山城便淹没在一片霓虹海洋中。解放碑旁的美食街上,红鼎火锅四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门前排起的长队蜿蜒至街角,蒸腾的热气从门缝里钻出来,裹挟着牛油的香气,勾得路人频频驻足。
文强站在二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着楼下等候的人群,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五十出头,身材魁梧,一张方脸上嵌着双鹰隼般的眼睛,西装革履却掩不住那股子江湖气。办公室门被推开,妻子周丽扭着腰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毛尖。
今天流水又破纪录了。周丽将茶杯放在实木办公桌上,顺势坐在丈夫腿上。她比文强小十岁,保养得当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有眼角几道细纹暴露了真实年龄。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勾勒出丰满的身材,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文强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视线扫过墙上的营业执照和卫生评级A级证书,又转向窗外对面已经关门的老灶火锅老张那边彻底歇菜了?
周丽嗤笑一声:工商局老李昨天带人去查,说他家厨房发现老鼠屎,直接给封了。她翘起二郎腿,这已经是这月第三家了,整条街就剩咱们和街尾那家小面馆。
在重庆,老子说了算,小面馆明天也该关门了。文强放下茶杯,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让消防的兄弟明天去查,他那煤气罐摆放不合规。
夫妻俩相视一笑,碰了碰茶杯。窗外,秋雨悄然而至,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却掩盖不住楼下火锅沸腾的咕嘟声和食客的喧哗。
三年前,这里还是一条普通的美食街,七八家火锅店平分秋色。文强当时刚调任区公安局副局长,周丽则是卫生局的小科长。两人看准了餐饮业的暴利,用积蓄和的资金开了这家红鼎火锅。起初生意平平,直到文强灵机一动——他开始频繁邀请工商、消防、卫生等部门的官员朋友来店里检查工作,酒足饭饱后,这些朋友便会去隔壁几家店例行检查。
老刘家的底料被检测出罂粟壳成分,罚款五万。
老王家的员工健康证不全,停业整顿。
老李家的消防通道堆放杂物,存在安全隐患...
一家接一家,竞争对手纷纷倒下。文强的仕途也顺风顺水,去年升任局长,手中的权力更大了。红鼎火锅的规模从最初的两百平扩展到现在的三层小楼,一楼火锅,二楼包厢,三楼则是只有才知道的隐秘会所。
三楼今晚有十二个客人,周丽看了眼手机,小芳说有个老板想长期包房,问能不能打折。
文强皱眉:规矩不能破,该多少就多少。那些丫头片子最近没闹什么幺蛾子吧?
能闹什么?周丽不以为意,包吃包住,挣得比白领还多。前两天小红还说想介绍她表妹来呢。
雨下得更大了,窗外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文强起身关窗,忽然瞥见后巷有影子晃动。他眯起眼仔细看,却只看到几个垃圾桶和堆积的纸箱。
怎么了?周丽问。
没什么。文强拉上窗帘,走吧,下楼看看。
一楼大厅人声鼎沸,五十多张桌子座无虚席。红油锅底在电磁炉上翻滚,毛肚、黄喉在筷子上颤动,食客们吃得满头大汗。文强背着手在店里巡视,不时有熟客起身敬酒,他含笑应着,俨然一副成功企业家的派头。
厨房里,十五个厨师正忙得脚不沾地。文强走进去,主厨老陈立刻迎上来:文总,今天的牛油都是新鲜的,您闻闻这香味。
文强点点头,目光扫过料理台。老陈心领神会,压低声音:特供锅底已经准备好了,在里间冰柜,绝对安全。
所谓特供锅底,是专门为三楼会所准备的,里面添加了能让客人精力充沛的秘方。文强拍了拍老陈的肩膀,正要离开,突然听到后门传来的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他皱眉问道。
帮厨的小伙子探头看了一眼:可能是野猫碰倒垃圾桶了,最近后巷老有野猫。
文强示意他出去看看。小伙子推开通往后巷的小门,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几秒钟后,他回来了:没事,文总,就是几个垃圾桶倒了,我已经扶起来了。
文强点点头,转身离开厨房。他没注意到,小伙子的脸色在转身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发抖。
当晚打烊后,周丽照例去三楼收当天的。三十多个姑娘挤在三间包房里,见老板娘进来,纷纷起身问好。周丽点了根烟,慢悠悠地数着钞票。
丽姐,叫小芳的姑娘凑过来,递上一个鼓鼓的信封,这是额外的,王总说他下周还来。
周丽接过信封捏了捏,满意地塞进手包:你们记住,安全措施必须做好,别给我惹病回来。她瞥了眼墙角堆着的黑色垃圾袋,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小芳点头,按您的吩咐,都单独打包扔后巷的大垃圾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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