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里的雾气像一层薄纱,缠绕在每一棵老松树的枝干间。刘山弯腰拨开潮湿的落叶,指尖触到几朵刚冒头的松茸,伞盖还紧紧闭合着,像害羞的小姑娘。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挖出来,放进腰间的竹篓里。这是今年第一茬松茸,能卖个好价钱。
山里的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腿,凉意顺着小腿爬上来。刘山直起腰,捶了捶发酸的背。五十三岁的年纪,身体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灵便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看来今天要下雨。得抓紧时间多采些菌子,赶在雨前下山。
刘山沿着熟悉的山路往深处走,这片松林他从小走到大,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最好的菌窝子。三十年前,奶奶就是在这片林子里教他辨认各种菌子,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奶奶的手粗糙却温暖,牵着他的小手,一点一点教他认识这片山林。
想到这里,刘山不由得停下脚步。奶奶去世已经整整三十年了,那年他二十三岁,刚娶了李秀。奶奶走得很突然,前一天还在灶台前给他烙饼,第二天早上就再没醒来。村里人都说这是福气,没受罪。
一阵冷风吹过,松针沙沙作响。刘山打了个寒颤,继续往前走。雾气似乎更浓了,能见度不到十米。他低头专心寻找菌子,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掠过。
他猛地抬头,在雾气弥漫的前方,隐约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佝偻着背,穿着深蓝色的粗布衣裳,头上包着同色的头巾。刘山的心跳骤然加快,手中的小铲子"啪"地掉在地上。
那身影太熟悉了。即使隔着三十年的时光,即使被雾气模糊了轮廓,他也能认出来——那是奶奶。
奶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也在看着他。刘山的双腿像灌了铅,动弹不得。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雾气在两人之间流动,奶奶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奶奶..."刘山终于挤出一声呼唤,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那身影没有回应,依然静静地站着。刘山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就在这时,一阵更强的山风吹来,雾气被吹散了一瞬。奶奶的身影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山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他确信自己看到了奶奶,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死人不会回来,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村里老人常说,如果看到死去的亲人,那是阳寿将尽的征兆,是亲人来接你了。
刘山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竹篓里的菌子撒了一路也顾不上捡。他的心跳得厉害,耳边全是血液奔流的声音。不可能,他还不到六十岁,身体虽然不如从前,但也没什么大病。怎么会...
回到家时,李秀正在院子里晒豆角。看到丈夫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她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去。
"怎么了?见鬼了?"李秀半开玩笑地问,伸手想接过刘山腰间的竹篓,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刘山抓住妻子的手,冰凉的手指让李秀皱起眉头。"我真的...看到鬼了,"他声音嘶哑,"我看到奶奶了,在松林里。"
李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比刘山更清楚村里的说法——见鬼接人。她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你...你看错了吧?雾气大,可能是别的采菌人..."
"我认得奶奶的样子!"刘山激动地说,"就是她,穿着那身蓝布衣裳,包着头巾,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李秀的脸色变得和刘山一样苍白。她拉着丈夫进屋,给他倒了杯热茶。刘山的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一半在桌上。
"别自己吓自己,"李秀强作镇定,"明天我们去镇上医院检查一下,说不定只是你最近太累了,出现幻觉。"
刘山摇摇头,眼神空洞:"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看到死去的亲人,就是..."
"别说了!"李秀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压低,"别说不吉利的话。先休息,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那天晚上,刘山辗转难眠。每次闭上眼睛,就看到奶奶站在雾气中的身影。李秀也睡不着,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刘山知道她在哭,但假装没发现。
接下来的日子,刘山像变了个人。他不再上山采菌子,整天坐在院子里发呆。李秀劝他去检查身体,他死活不肯。
"如果真要死了,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刘山苦笑着对妻子说,"不如省下钱来,给你留着。"
李秀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胡说什么!你才五十三岁,我比你大三岁,要死也是我先死!"
刘山抱住妻子,感受着她瘦小的身体在自己怀里颤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果走了,李秀一个人该怎么办?他们没有孩子,李秀的娘家也早就没人了。
"秀儿,"他轻声说,"房子和地都留给你。我这些年攒的钱都存在镇上的信用社,存折在衣柜最下面的鞋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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