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整,周予独自站在城郊废弃化工厂的锈蚀天台上。
这座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工厂早已荒废多年,钢筋铁骨裸露在潮湿的空气中,被岁月腐蚀出斑驳的痕迹。
夜风裹挟着化工原料残留的刺鼻气味,吹得周予的黑色风衣猎猎作响。
远处,S市的灯火在秋末的雾气中晕染开来,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
周予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配枪的枪柄,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三天前那场惨烈的交火仍历历在目——火花被打成筛子的尸体,还有季凛消失前那个复杂的眼神。
十五名警员牺牲,三十人受伤,这样的代价换来的却只是“无影者”暂时的撤退。
“你还是这么守时。”
这个声音让周予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猛地转身,配枪已经滑入掌心。
季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天台边缘的护栏上,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周予的“杰作”。
“没想到你还真敢来赴约。”周予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冷,手指扣在扳机上,“就不怕我把你抓了?”
季凛轻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
灰蓝色的眼睛在烟雾后若隐若现,像是深秋湖面上漂浮的薄冰:“五年了,你还是没学会怎么隐藏狙击手。”
他随意地指了指四周几处制高点,“三点钟方向楼顶两个,九点钟方向水塔一个,还有对面厂房二楼窗口那个菜鸟,呼吸声大得我站在这里都能听见。”
周予的瞳孔微微收缩。
季凛说的分毫不差,这正是他布置的狙击点位。
“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季凛轻描淡写地说,从护栏上轻盈地跳下来,皮鞋落在锈蚀的铁板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周予的眼前浮现出五年前的场景——
新兵训练营的格斗场上,年轻的周予因为不服管教,公然挑战队长季凛。
那时的季凛已经是“夜枭”特战队的传奇,而周予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记忆中的季凛也是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只用三招就把他放倒在地,膝盖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凭你?”季凛当时这样问,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连持枪姿势都还没练标准,就想挑战我?”
周予记得自己当时咬牙切齿地回答:“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记得吗?”季凛的声音将周予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距离周予只有三步远的地方,烟头的火光映照着他眼角的细纹,
“你那时候倔得像头驴,被我揍得鼻青脸肿还不肯认输。”
周予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后来你连续加练了我一个月。”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季凛弹了弹烟灰,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倔强,不服输,还有……”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那种对正义近乎愚蠢的执着。”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带着初冬特有的清冽。
周予想起那段被刻意封存的记忆——训练结束后,季凛会带他去基地后山的小溪边,两人并肩坐在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岩石上,分享一壶劣质白酒。
季凛总是嫌弃酒太辣,却还是会一口接一口地喝,直到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
还有那些深夜的值班室,季凛手把手教他拆解各种枪械,修长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带来一阵触电般的战栗。
最难忘的是那个暴雨夜,他们在狭小的装备室里避雨,两人浑身湿透,四目相对的瞬间,所有的克制都土崩瓦解……
“为什么?”周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这个困扰了他五年的问题终于问出口,周予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季凛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香烟在他指间微微颤抖。
但转瞬间,他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因为无聊啊。”
他耸耸肩,风衣随着动作泛起波纹,“军队的条条框框太没意思了。帮军火商多刺激,想杀谁就杀谁,想抢什么就抢什么。”
“就因为这个?”周予的声音开始发抖,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不是因为钱?不是因为势?就只是因为……好玩?”
“不然呢?”季凛又吸了一口烟,火光映照出他眼中转瞬即逝的阴郁,“你以为会是什么悲情故事?家仇国恨?被迫无奈?”
他嗤笑一声,声音却带着几分嘶哑,“周警官,你电视剧看多了。”
周予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季凛是被胁迫的,是被陷害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却没想到答案如此简单而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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