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压在【四百八十七】这个刻度上。
王小虎舔了舔虎牙,牙根渗出的不再是铁锈味,而是某种冰冷的、类似青铜器在地下埋了千年的锈蚀气息。
这味道来自土地庙东墙那道裂缝——他八岁时砸破的瓦片下,那片干涸的麦芽糖渣正在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新账本……不稳。”土地爷瘫在地上,胸腔焦糊的窟窿里不再有香火逸出,只有微弱的数据流光屑像濒死的萤火虫般飘散。
那副由万民痕迹熔铸的数据卷轴悬浮在半空,表面不断凸起尖锐的棱角,又迅速塌陷,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内部撕扯。
苏清妍的玉笏残片发出高频震颤,金色数据流试图抚平卷轴的躁动,却像水流泼过烧红的铁板,瞬间蒸发成刺鼻的白雾。
“雷部的规则反噬在持续,”她锁骨下的金线绷得像要断裂,“它们在用更高维度的香火利率,挤压我们这本‘野路子’账本的生存空间。”
宇文恺的新型服务器外壳已经烫得能煎鸡蛋,散热口喷出的数据流带着焦糊的电路板气味。
“地府结算通道要求我们提供‘阴德质押’,”他喉咙发干,“否则拒绝承认新账本的合法性,三个时辰后的‘格式化’程序……将继续执行。”
“阴德?”王小虎的虎牙无意识地刮擦着下唇结痂的伤口。
他记得这玩意儿,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是祖宗积攒的、能福泽后代的虚玩意。
他王小虎的祖宗?
他连爷爷叫什么都快忘了。
六个牛头马面再次从地砖裂缝浮现。
这次它们没拿扫描仪,而是抬着一架古朴的青铜秤。
秤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远古契约纹路,秤盘一端空空如也,另一端则压着一块不断增重的黑色巨石——那是即将降临的“格式化”程序的重量象征。
“依据《三界债权债务清算通则》,”为首的马面声音毫无波澜,指向空着的秤盘,“异议方需在此投入足额‘阴德契’,以平衡规则抹杀带来的因果链断裂风险。质押物需满足:跨三代以上血脉传承、具象化载体、未经孟婆汤污染的灵魂印记。”
条件苛刻得令人窒息。
土地爷挣扎着想坐起来,枯瘦的手指插入数据卷轴的光流中,试图从中抽取什么,却只抓出一把不断闪烁溃散的用户ID碎片。
“乖孙……我们的新账本……记录的都是活人的‘现在’……缺少死人留下的‘过去’……”老人咳嗽着,咳出的黑色灰烬里夹杂着断续的电子杂音,“没有祖宗阴德做锚……这新账……就是无源之水……”
王小虎盯着那不断下坠的黑色巨石,秤杆已经倾斜到一个危险的角度。
庙宇四周的墙壁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仿佛整个空间都在被那股重量挤压变形。
他忽然咧开嘴,虎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寒光。
“谁说老子的阴德……非得是祖宗留下的?”
他猛地转身,不是看向那数据卷轴,而是冲向庙宇角落那堆废弃的供品残渣——那里有他小时候偷偷藏起来的、没烧完的纸钱元宝,还有去年中元节他嫌麻烦胡乱丢进去的、写歪了祖先名号的牌位半成品。
“宇文恺!的公共数据库!殡仪馆的火化记录!墓园的穴位登记! archives的旧县志!把所有能挖到的、关于这片土地上死过的人的信息,都给老子扒出来!”王小虎一把抓起那些沾满灰尘的纸钱,粗糙的纸张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却没有渗开,而是像水银般滚动起来。
宇文恺的手指在服务器上化作残影,屏幕瞬间被海量灰白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数据流淹没。
不再是鲜活的用户行为,而是冰冷的死亡时间、墓穴编号、残缺的亲属关系链……
“范蠡!”王小虎吼声沙哑,“给老子算!这些死人……他们留下的‘空壳’信息,能他妈抵多少阴德!”
范蠡的虚影在灰白数据流中剧烈闪烁,残缺的算盘珠崩裂又重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死亡记录……仅为存在证明……无愿力附着……估值无限趋近于零……”他的声音带着被死亡气息侵蚀的颤抖,“需……需灵魂印记……或直系血脉的持续追念……”
直系血脉?
持续追念?
王小虎瞳孔一缩。
他想起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那悬浮的数据卷轴,看向其中疯狂流动的、代表“现在”的生者数据洪流。
“和珅!”他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疯狂的赌性,“给老子匹配!把活人的社交关系链、家族图谱数据库,跟这些死人的记录强行关联起来!编故事!就说……就说这是我们推出的‘数字寻根’‘云祭祀’服务!是帮活人链接祖先、寄托哀思的新时代民俗!”
和珅的顶戴花翎虚影在虚空疯狂旋转,玉笏残片释放出的金光不再是纯粹的包装,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试图生死两界的粘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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