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中关于“移宫案”的讲述刚落,那后世小儿的絮叨声还在夜空中残留,奉天殿前的广场上,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为诡异的寂静。文武百官、亲王勋贵,个个屏息垂首,连目光都不敢随意交错。
突然,朱元璋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施耐庵,罗贯中。”
被点名的两人,如今一个被封为正六品,一个被封为从七品,都在文渊阁整理典籍,闻言浑身一颤,急忙出列,躬身应道:“臣在。”
朱元璋的目光并未落在他们身上,依旧看着那渐渐淡去的天幕光影,仿佛在对着那已然消失的后世景象说话:
“你们写的那两本书,咱看了。《三国》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写了他权谋机变,写了他‘宁我负人’的狠辣。但咱看来,他只说对了一半!”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锐利:“要想‘挟天子’,你手里首先得有令诸侯的实力!得有兵,有将,有地盘!没有这些,空抱着个天子,那不是挟持,那是找死!不仅挟不了别人,自己顷刻间就是灭顶之灾!”
他的话语像冰锥一样砸在青石板上:“看看这个西李!她有什么?几个妃子宫女,一点内宫的微末权柄?就凭这,也妄想学人家挟制天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朱元璋的嘴角扯起一丝极其冷酷的弧度:“内阁,司礼监,那帮文臣太监一旦撕破了脸,下定决心,抢也能把太子从她们手里抢出来!事实不就是如此?更可笑的是,太子明明都已经交出去了,她还赖在乾清宫里,以为占着个地方就能跟满朝文武讨价还价?”
他猛地一拍御座扶手,声音如同炸雷,震得所有人心脏一缩:“若真有那份鱼死网破的胆气,就在乾清宫里给咱铺满干柴火油!抱着皇长子坐在上面!看看那帮阁老,是要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太后,还是要我大明列祖列宗传下来的乾清宫,要这大明的体统和未来的皇帝!”
“可她敢吗?”朱元璋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她什么都没做!就赌那帮读圣贤书的阁老,不敢跟她们几个深宫妇人动手?不敢背负逼死先帝嫔妃、惊扰皇子的骂名?真是天大的笑话!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这番言论,如同狂风扫过殿前广场。每一个字,都说到了在场所有亲王、勋贵,甚至不少文臣的心坎里。对啊,实力才是根本!没有实力,一切算计都是空中楼阁。那西李的行径,在后世看来是闹剧,在洪武君臣看来,更是愚蠢透顶!
然而,尽管心中万分认同,广场上却无一人敢出声应和,甚至连头都不敢点一下。
这是皇家的事!是皇帝在评判后世子孙后宫的丑事!皇帝可以怒其不争,可以鄙夷其愚蠢,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谁敢附和一句“陛下圣明,那李选侍确实该死”?那岂不是在议论宫闱,指责先帝(虽是天幕中的后世先帝)妃嫔?这简直是找死!
朱棣站在藩王队列中,目光低垂,心中却是波澜起伏。父皇这番话,何尝不是说给他们这些儿子听的?实力,唯有实力才是立足之本!
朱标则是手心冒汗,他感受到的是父皇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以及对权力失控的极度厌恶。
朱元璋说完,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臣子们,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天幕上,朱及第还在那八平米的小屋里唾沫横飞,掰扯着明宫三大案的余波,分析着移宫案对晚明朝局那致命的影响。他口中的“党争”、“阉祸”、“国本动摇”等字眼,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洪武君臣的神经。
然而此刻,奉天殿前,几乎无人再有心绪去细听那后世的纷乱。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刚刚那则石破天惊的消息牢牢攫住——皇长孙朱雄英,退烧了!
就在朱及第评论的间隙,年迈的太医院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再次冲入奉天殿,这一次,他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死灰与沉重,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激动与狂喜,声音嘶哑却异常响亮地喊道:
“陛下!太子殿下!天佑大明,皇气护体啊!皇长孙殿下……殿下他身热已退,痉厥平息,痘疮虽未全消,但最凶险的热毒内陷之象已解!这……这天花最要命的关口,算是闯过去了啊!”
“什么?!”龙椅上的朱元璋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御案上的一个茶杯,碎裂声清脆刺耳。但他浑然不觉,一双虎目死死盯住院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再说一遍?雄英……退烧了?!”
“千真万确,陛下!臣等反复确认,皇长孙脉象已趋平稳,高热确已退去!”院正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殿下洪福齐天,闯过这一劫了!”
“好!好!好!”朱元璋连说三个“好”字,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瞬间涌上一种近乎狂喜的血色,他大手一挥,声震殿宇:“赏!重重有赏!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官升一级,赏银千两!伺候皇长孙的宫人,统统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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