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子那空灵而致命的一问,如同九天垂落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咸阳宫前广场的空气。
“暴雨雷霆,可能以律法止之?” 这已非人间律令所能触及的范畴,而是直指“人道”在“天道”面前的渺小与僭越。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张苍身上,带着怜悯、好奇、或是幸灾乐祸。
就连高居御座的嬴政,冕旒下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幽深,他想知道,这个屡屡带来惊喜的年轻人,能否跨过这道由世间最接近“天道”之人设下的天堑。
李斯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心中竟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张苍若在此倒下,他乐见其成;但若张苍真能回应这近乎无解的诘问……那此子的潜力,将远超他的预估。
张苍立于台上,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头已微微蹙起。
赤松子的问题,确实击中了他所构建秩序的一个理论盲区——律法的边界在哪里?
面对真正的天地伟力,人间秩序是否不堪一击?
他脑海中飞速运转,试图从法理和哲学层面寻找突破口,但仓促之间,难有万全之策。
这种层面的交锋,已超出了单纯律法学的范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陈县,机关城核心。
墨荆并未亲临咸阳,但论政台的每一句对话,都通过一个改良过的、更加稳定隐秘的小型通讯符盘,实时传递到她这里。
符盘上流光闪烁,将咸阳宫前的紧张气氛,同步映射到这间布满图纸、零件和能量核心的工坊内。
当赤松子那空灵的声音通过符盘传出,提出“暴雨雷霆”之问时,墨荆正在调试一个改进型的能量传导阵列。
她手中的刻刀骤然停下,秀美的眉毛一挑。
“呵,‘天谴’?‘逆天’?”她嗤笑一声,随手将刻刀丢在铺满图纸的工作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又是这套故弄玄虚的说辞。”
她快步走到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齿轮、水晶镜片和发光符文组成的复杂装置前——这是她结合墨家窥管术和光学原理,正在研制的“万象观测仪”的雏形,旨在更精确地记录和分析自然现象。
旁边还有厚厚一摞她亲手记录的、关于风向、降雨、云层变化、乃至星辰轨迹的观测数据。
“徐奋!”墨荆头也不回地喊道,“把甲三号档案柜,第七至第九卷观测记录,还有我上个月对‘雷石’(注:早期对雷电击中物体的观察记录)的能量波动分析报告,全部调出来!快!”
“是,钜子!”年轻的墨家弟子徐奋立刻应声,手脚麻利地在堆满卷宗的档案柜中翻找。
墨荆自己则迅速拿起一张特制的、能够通过符盘进行短暂图文传输的薄绢,以炭笔飞快地书写、勾勒。
她没有写长篇大论,而是提炼出最核心的几点:
· “风雨雷电,非神怒天罚,乃自然现象。”
· “有其内在运行规律:气压、水汽、云层摩擦、电势差……(附简易图示)”
· “观测可预判,能量可引导(参考引雷针初步构想)。”
·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此即天道,即规律!”
· “格物致用,洞悉规律而利用之,正是顺天,何来逆天?”
最后一行字,她写得格外用力。写罢,她立刻将薄绢贴在通讯符盘的核心符文上,注入一丝微弱的能量。
符盘光芒一闪,薄绢上的图文瞬间模糊、消失,已通过玄妙的符文链接,传向了千里之外张苍随身携带的另一半符盘。
做完这一切,墨荆拍了拍手,看着观测仪上缓缓转动的齿轮,自语道:“跟我的机关讲天谴?先搞清楚什么叫能量守恒,什么叫万有引力再说吧。” 语气中充满了理工科学霸面对玄学时特有的自信与……一丝不屑。
咸阳宫前,论政台上。
张苍正感到思绪凝滞,忽然,怀中那枚贴身放置的通讯符盘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与震动。
他心神一动,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沉思的姿态,神识却已悄然感应着符盘中传来的信息。
墨荆那熟悉而清晰的思路,带着她特有的、将复杂问题简化为可操作条目的风格,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尤其是最后那句“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此即天道,即规律!”,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前方的道路!
他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重新焕发出锐利而自信的光彩。
原本因苦苦思索而略显沉重的气息,也瞬间变得昂扬起来。
这一微妙的变化,立刻被紧紧注视着他的赤松子捕捉到。
赤松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明白对方为何在绝境中突然焕发出如此神采。
张苍上前一步,对着赤松子拱手一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与镇定:“赤松先生之问,振聋发聩,直指本源,苍受益匪浅,在此拜谢。”
先礼后兵。
他话锋随即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清越激昂,如同玉磬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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