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村等样板村庄的成功,如同在浑浊的泥潭中投入了几颗璀璨的明珠,其光芒虽然暂时还被周围的污浊所遮掩,但已然指明了方向,吸引着越来越多渴望改变的目光。
然而,张苍和陈平都清楚,仅靠几个村子的示范,还不足以彻底扭转整个三郡的舆论和局面。
新政需要更强大的物质基础,需要能够普惠更多人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于是,陈县及周边几处战略要地设立的官营工坊,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马力开动起来。
在陈县郊外最大的官营工坊区,昔日相对冷清的场景早已不复存在。
如今,这里人声鼎沸,炉火日夜不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木料切割声、齿轮转动声交织成一曲蓬勃的工业交响乐。
工坊被划分为数个区域。
农具区,高大的水力锤在河流的驱动下,规律地起落,将烧红的熟铁锻造成统一的犁铧、锄头、镰刀胚子。
流水线的作业方式使得效率远超个体铁匠铺。
经过标准化设计和墨荆改良后的曲辕犁、轻便锄等农具,不仅质量上乘,而且因为规模化生产,成本被压得极低。
一名负责销售的吏员正对着前来采购的各地小商贩和村老大声报价:“曲辕犁,租用每月仅需粟米半斗!购买也只需三百钱!比你们自己找铁匠打制便宜三成不止!先到先得!”
价格上的优势,加上白石村等地的示范效应,使得官营农具的需求量与日俱增。
纺织区,墨荆引入了多锭纺车和改良织机,虽然还未达到真正工业革命的水平,但效率已远超传统手摇纺车和腰机。
招募来的女工其中有不少是流民家属经过简单培训后,便能熟练操作。
洁白的麻布、粗糙但结实的葛布,如同流水般从织机上产出。
“一天就能织出这么多布?还这么匀实!”一位被允许参观的乡间老妇摸着刚下线的布匹,啧啧称奇。
官营布匹的价格同样低于市价,迅速冲击着原本由地方豪强和商人把控的布料市场。
盐铁专营区更是重中之重。
由章邯派兵保护的运输队,将从沿海盐场和官方矿洞运来的粗盐、生铁,在这里进行精加工和分销。
雪白的精盐价格稳定,杜绝了私盐贩子的囤积居奇;质量统一的铁料则保障了农具区和兵器区的原料供应。
而这些工坊的运转,不仅提供了廉价的商品,更吸纳了大量的流民和贫苦百姓。
张苍大力推行“以工代赈”,凡是愿意来工坊做工的,无论男女,皆管三餐,并按日发放工钱。
一个刚刚领到几日工钱的年轻流民,攥着那几枚沉甸甸的半两钱,激动地对同伴说:“有了这钱,就能给娃扯尺布做新衣,还能买点官盐!这日子,有奔头了!”
工钱流入民间,又反过来促进了消费,一个小小的、围绕官营工坊的良性经济循环开始初步形成。
然而,最让陈平和张苍感到惊喜的,还是墨荆在 “文具区” 取得的突破。
一直以来,新政推行面临的一个巨大障碍就是信息传递的成本和效率。
律法条文、安民告示、培训教材,都需要书写。
竹简笨重且昂贵,帛书更是只有贵族才用得起,严重制约了新政思想的传播和基层官吏的培养。
墨荆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她结合所有的知识和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材料如树皮、麻头、破布等,带着一群精心挑选的工匠,反复试验,经历了无数次失败。
这一日,她兴冲冲地拿着一叠微黄却柔韧的物事,闯进了张苍和陈平办公的房间。
“成了!你们看!”墨荆将手中的东西拍在案几上,脸上洋溢着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红晕。
张苍和陈平好奇地拿起。
触手是一种奇特的柔软与坚韧,比帛粗糙,却远比竹简轻便。
上面还能看到细微的纤维纹理。
“这是……纸?”张苍迟疑地问道,他想起了墨荆之前提过的构想。
“对!就是纸!我管它叫‘秦纸’!”
墨荆语气中充满自豪,“用料便宜,主要是树皮、破麻布,经过沤、煮、捣、抄、晒这几道工序就能成!虽然还不够白,不够光滑,但书写完全没问题,而且成本……不到同等面积竹简的十分之一!要是大规模生产,还能更低!”
陈平立刻拿起一支笔,蘸墨在上面试了试。
墨迹虽然有些晕染,但字迹清晰,远比在竹简上书写流畅快速!
“妙!妙啊!”
陈平眼中精光爆射,“此物一出,竹简帛书可休矣!政令传达、文书往来、学子读书,成本将大大降低!这对于推行教化、传播新政思想,无异于神兵利器!”
张苍抚摸着这粗糙却意义非凡的“秦纸”,心中激荡。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刻印着新政条文的告示贴遍乡里,看到了廉价的启蒙教材发到蒙童手中,看到了律法典籍不再被少数人垄断……知识和技术传播的门槛,将被这东西狠狠拉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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