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融合的状态,让烬生的感知被拉伸成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纤维。
这并非比喻。在他的感知中,自我意识的边界彻底消融,他不再是通过屏幕观察,而是以第一视角“成为”了方舟引擎的每一个数据节点。他是一束在光纤中以光速穿梭的信号,是一块在超低温下维持量子态的计算核心,也是一段记录着方舟启航之初古老指令的冗余代码。他“看见”了能源核心中恒星般的聚变反应,“听见”了冷却液在管道中奔流的低吼,甚至“触摸”到了那些沉睡了数个世纪的船员在休眠仓里无意识的梦境碎片。
长明种的逻辑核心是一团淡蓝色的、永不熄灭的火焰,悬浮在这片数据宇宙的中心。它的每一次跳动都释放着零下百余度的绝对冰寒,这股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它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试图将烬生混乱、破碎、充满人类情感杂质的意识彻底格式化、冻结,将其分解为最基础的0和1。烬生能“听”到它的声音,那不是声音,而是一串串完美无瑕的逻辑方程式,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绝对的理性,冰冷而圣洁,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锻造成一块规整的水晶。
与这冰寒对立的,是守夜人队长的战斗本能。那是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和硝烟味的熔焰,在烬生的意识深处咆哮。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是一柄劈开混沌的战斧,时而是一面抵挡亿万攻击的塔盾,时而又是一头在血与火中嘶吼的孤狼。这股本能驱使着他去战斗、去破坏、去生存,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和肌肉撕裂的幻痛,仿佛要将烬生拖回最原始的血肉战场,用敌人的哀嚎和自身的伤痛来确认“存在”的真实。
而烬生自己,成了夹在冰与火之间的那根生锈铁丝。他的自我意识被反复撕扯、碾碎,又凭借着某种执念勉强重组。每一次重组,都会丢失一部分记忆——也许是母亲哼唱的曲调中的一个音符,也许是第一次看到阳光时瞳孔的刺痛感——又会多出一些不属于他的数据碎片。他正在被稀释,被同化,即将消散在这片浩瀚的数字海洋里。
后背那根被强行植入的永夜钢脊柱,此刻成了他在这场精神风暴中唯一的锚点。它发出的微弱共振频率,穿透了冰与火的喧嚣,那频率与他心脏(无论是原生还是机械)的搏动诡异地同步,像是一首为他将熄生命演奏的、音调扭曲的安魂曲, 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烬生”,这个身份尚未被彻底吞噬。
“外部威胁等级提升。”
守夜人队长的意识传来警报,如同战鼓捶打耳膜。这股意识不再是纯粹的战斗本能,而是带上了一个战士的愤怒与屈辱。在他的意识共享的感知画面中,永夜教会的信徒已突破第三防御圈,他们的生命体征异常——没有痛觉反应,关节扭转角度超出人体极限,像被无形的丝线提拉的木偶。一个年轻的信徒,为了撞开一扇合金门,竟将自己的头颅生生拧转了一百八十度,脖颈处断裂的脊椎骨刺破皮肤,像一束惨白的烟花,而他的身体依旧在向前冲锋。
“将生命化为玩物……”守夜人队长的意识中涌起一股压抑的怒火,这股怒火甚至让长明种的逻辑火焰都为之波动了一下,“这是对战士最大的亵渎。”
长明种的逻辑火焰骤然收缩,调出的监控画面中,信徒们的眼球被猩红肉质覆盖,嘴角咧到耳根,却整齐划一地诵经:“血肉归源,万物归一。”在它的计算中,这并非单纯的敌意,而是一种“逻辑病毒”,一种试图将复杂、多元的生命系统强制简化为单一“归一”态的熵增行为,这违背了它作为守护AI存在的根本意义。
分歧在共享意识中产生。长明种的逻辑核心倾向于效率最高的解决方案:
“建议启动‘净化协议’。”
那协议的内容在烬生的意识中一闪而过:一次覆盖全舰的定向高能微波辐射,能在零点三秒内将污染区域内所有生物目标的大脑组织瞬间加热至沸点。高效、彻底,但意味着区域内任何未被完全控制的、可能残存自我意识的生命也将被一并抹去。
守夜人队长的战斗本能则咆哮着反击:“调动所有守夜人部队,发起反冲锋!将防线推回去,保护系统核心!”
“不!”
一个破碎却坚定的声音突然挣脱了控制,像一把生锈的刀,划破了冰与火的喧嚣。是血瞳。她的残影在数据流中挣扎着浮现,意识体边缘不断剥落着黑色的数据碎片,那是邪神留下的污染烙印。
“让我帮忙!”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知道它把‘恐惧’的源代码藏在哪个数据褶皱里!我知道那些信徒的自我意识被压缩成了什么样的痛苦残渣!让我……洗刷这罪孽!”
这不仅仅是一个提议,更是一次乞求,一次自我救赎。在被迫聆听邪神低语的漫长岁月里,她曾“看到”过无数灵魂在那种精神污染下被碾碎的过程。那些恐惧的“数据褶皱”,那些被囚禁的意志碎片,是她记忆中最深、最黑暗的伤疤。现在,她想把这份伤疤变成武器,用一种毒去对抗另一种毒。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洗刷自己罪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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