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审知那“试刀”的宣言,如同最终确认的冲锋号角,让福建全境彻底进入了某种战时状态。不再是紧张的备战,而是带着复仇怒焰与超越渴望的、全力的冲刺。
天工院,“撼地锤”工坊。
那一声标志着成功的“咚”鸣之后,是更加密集、更加富有节奏的锻压声。“哐!哐!哐!” 沉重的锤头在蒸汽巨力的驱动下,稳定而精准地起落,每一次砸下,都让整个工棚微微震颤,也让一块块烧至白热的厚实钢坯,在巨大的压力下被驯服,变成表面光滑如镜、内部致密均匀的装甲板材。
鲁震几乎住在了工坊里,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不再需要声嘶力竭地指挥,工匠们已然熟悉了这台“巨兽”的脾性,操作变得流畅而高效。流水线初步形成,从高炉运来的新法钢坯,经过加热炉,被机械臂推上锻压台,承受“撼地锤”的千钧锻打,然后被移走冷却、修边。一块块标准化的厚重装甲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生产出来,堆积在专用的场地上,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等待着被运往船坞,披挂在即将诞生的新舰“骨架”上。
“快!再快一点!”鲁震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他抚摸着刚刚下线、还带着余温的装甲板,如同抚摸情人的面颊,“还不够!要让咱们的船,浑身都披上这铁甲!让佛郎机的炮,啃不动,咬不烂!”
与此同时,火炮工坊内的气氛同样灼热。石坚老匠根据“撼地锤”成功带来的高品质钢材,以及王审知偶尔提及的“内壁镗削”、“增强闭气”等概念,带领团队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关。他们改进了模具,尝试用更细的砂型和新的涂料来提升炮管内壁的光洁度;他们设计了一种简陋的、借助水力驱动的镗杆,试图对铸造出的粗糙炮管内壁进行初步的加工;他们甚至开始小批量试制一种全身采用新法钢铁锻造、而非铸造的“实验型”长管炮,虽然工艺极其复杂,成本高昂,但石坚坚信,这是未来火炮威力和寿命的关键。
工坊外的试射场上,不时传来沉闷的炮响,那是工匠们在测试新铸炮管的强度和闭气性能,记录着每一次失败与微小的进步。
然而,就在福建内部铁水奔流、技术迭代高歌猛进之际,林谦带来的外部情报,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带来了更具体的威胁。
“大人,南汉的‘裂云铳’已开始小规模装备其禁卫部队。”林谦的汇报带着冷峻的数据,“根据线人观察,其在五十步内对无甲目标有良好杀伤,三十步内可威胁轻甲。装填速度,熟练兵约莫一分钟一发。刘隐对此极为满意,已下令扩大生产,并开始在边境部队中遴选精锐,组建专门的‘火铳营’。”
王审知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缓慢地敲击。一分钟一发,这个射速在他的预料之中,早期火绳枪的局限性很大。但一旦形成规模,在特定战术下,依旧能对传统军队造成毁灭性打击。
“佛郎机炮的仿制呢?”他更关心这个。
“进展稍慢,但确有突破。”林谦语气凝重,“南汉工匠在佛郎机人的指点下,已经弄懂了其子铳(预装弹药筒)的结构和后装原理,铸造出了几门样品。但据线人 risk 观察,其气密性似乎有很大问题,射程和精度远不及佛郎机原装货,且连续射击后容易过热甚至炸膛。不过……他们正在拼命改进。”
后装、子铳……王审知心中默念。这确实是提升射速的有效途径。南汉虽然现在做得不好,但有了方向,凭借举国之力,难保哪天不会突破。
“看来,刘隐是铁了心要搭上佛郎机这艘船,哪怕这船看起来并不那么可靠。”王审知冷笑一声,“也好,就让他们先去啃这块硬骨头。等他们耗费无数钱粮人力,勉强仿制出来,我们的新东西,也该露面了。”
他看向陈褚:“元亮,边境一线,尤其是与南汉接壤的关隘、营寨,防御工事要加强,多挖壕沟,增设障碍,尤其是针对火铳的直射。告诉前线将士,未来面对南汉军队,战术要灵活,尽量避免在开阔地与其火铳营正面硬撼。”
“属下明白!”陈褚肃然应下。
就在这时,亲兵通报,李尤求见。
李尤大步走入,脸上带着风霜之色,但眼神锐利。“大人,船坞来报,‘破浪级’首舰‘定远号’龙骨铺设完成,第一批由‘撼地锤’锻压的水线装甲板也已运抵,即将开始安装!”
“好!”王审知精神一振,“走去看看!”
泉州港内最大的船坞,此刻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巨大的“定远号”龙骨如同巨兽的脊梁,横卧在船台上,粗壮的新法钢铁构件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周围脚手架林立,工匠们如同忙碌的工蚁,正在铆接肋材,铺设船板。而在船体两侧水线位置,工匠们正用巨大的螺栓,将那些厚重、光滑的锻压装甲板,一块块地铆接在加强过的船体结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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