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砚坐在床边,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睡意的脸。
他一只手轻轻握着纪川被铁链锁着的左手手腕,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腕骨内侧冰凉的皮肤,另一只手则滑动着手机上的信息,眼神却空洞地穿透了屏幕。
床头柜上的计时器发出规律的微弱滴答声,像是在丈量这凝固的时光。
他看见纪川浓密的银白色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接着,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茫然地转动了片刻,然后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灰蓝色的瞳孔起初是涣散的,蒙着一层高烧后的水雾,茫然地映着陌生的天花板。
商时砚立刻停下所有动作,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
他甚至产生了一丝荒谬的错觉,仿佛这只是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或者午后,他的K先生从睡梦中自然醒来,而他,恰好陪在身边。
哪怕他自己心知肚明,从纪川昏迷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有真正合过眼。他几乎是本能地、强行扯开了嘴角,试图在脸上拼凑出那个纪川曾经熟悉的、温和无害的笑容,就像过去的每一次。
然而,这强撑的笑容尚未成形,就僵在了脸上。
纪川的眼神迅速从迷茫中挣脱,变得锐利而清醒。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视了一圈这间陌生的安全屋——冰冷的墙壁、无窗的房间、床头柜上残留的药瓶和水杯……
最后,那目光沉沉地落在了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上。
商时砚清晰地捕捉到了,在纪川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失序的狂跳带来尖锐的痛楚,几乎让他窒息。他感觉脸上的笑容像碎裂的石膏面具,再也维持不住,无声地垮塌下去。
回不去了。
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底。
怎么办?
巨大的恐慌和无措瞬间淹没了他。
他看见纪川的目光终于转向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那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便又淡漠地阖上了。
商时砚的心沉到了谷底,冰凉的绝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缓缓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麻木,松开了握着纪川的手。
那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的床单上,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他沉默地收起手机,指尖冰凉。
好歹……睁开眼看了我一次,不是吗?商时砚在心底自嘲地想,苦涩得如同吞咽了胆汁。
这微小的“进步”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可怜的心理慰藉。
他端起旁边托盘里早已准备好的温水,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喝点水吧,你要被烧干了。”
纪川闭着眼,身体内部的警报却在无声尖叫。杀手的本能让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不动声色地评估环境。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气息,唯一熟悉的是身边这个人。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铁链和环境提醒着处境,这场景几乎能骗过自己,像个普通的午后。
但当他的视线扫过两人刚才交握的手时,一股强烈的生理性排斥猛地涌上心头——
噫!
这只手!
这只手之前抓过那个从审判庭核心带出来的、天知道沾过什么、在那种鬼地方待过的U盘!
现在商时砚抓着它……要是等会儿商时砚用这只手又来碰他、摸他的脸、甚至……纪川不敢深想,胃里一阵翻搅。
怎么解释?怎么躲才显得合理自然?
他几乎是立刻垂下了眼睑,避开了商时砚可能投来的探究目光。
意识彻底回笼,另一个更紧迫的念头占据了大脑:眼睛里的“那个东西”!必须立刻单独待着,找个镜子确认一下状态,绝不能在他面前暴露异常!
顺便……必须洗手!
纪川垂着眼,长长的银白色睫毛遮掩了所有情绪。他撑着虚软的身体,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和铁链的沉重拖累。
他似乎没料到商时砚会靠得这么近,当对方的气息随着凑近的动作笼罩过来时,纪川心中一紧,急忙开口,声音因为干渴和刻意压抑显得有些沙哑冷淡:“我要去洗漱。”
他依旧保持着垂眼的姿态,拒绝与商时砚有任何眼神接触,自然也看不见对方此刻的表情。
商时砚看着眼前这个垂着眼、连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的纪川,心里最后那点微弱的、名为“侥幸”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又失序地跳动,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钝痛,但他脸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显露出来。
他甚至还能维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用平稳的语调说:“好。”他甚至能清晰地告诉对方洗手间的位置,以及那冰冷锁链的长度足以覆盖到那里。
他就那样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看着纪川自己慢慢地、有些费力地蹭到床边,双脚试探着寻找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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