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旷的薰衣草花田。淡紫色的花穗在风中轻轻摇曳,形成一片宁静的紫色海洋。
花田边缘有长椅,却无人去坐。
商时砚举着手机,镜头对准几步开外的纪川,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欣赏:“看镜头K先生,笑一个怎么样~”
纪川闻声,略显僵硬地侧过头。他内搭一件修身的黑色高领打底衫,外面套着商时砚为他挑选的卡其色长款大衣,衬得身形愈发颀长挺拔。
那头月光般的银发被深蓝色的发圈利落地束成一个低马尾,柔顺地垂在身后。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的灰蓝色眼眸。
微风吹拂,掠起他颊边几缕未被束起的碎发,整个人站在那里,气质疏离如雪山之巅的寒冰,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冽。
然而,那束起的马尾、简约干净的穿搭,又奇异地中和了这份冷感,透出一种清爽干净的少年气,仿佛邻家那个只是有些沉默寡言的俊美少年,神秘又带着一丝可触及的烟火气。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身体微微绷紧,显然对这种“被摆拍”的行为感到些许不适,但在背着包,和他穿搭相同的商时砚兴致勃勃的指挥下,又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妥协。
这片无人的薰衣草花田,是这座大型游乐园里一处精心打造的景观。
商时砚不知用了什么关系,让他们得以在园区正式开门前半小时就提前入园。
“人多了拍照就不好了,”他当时是这么解释的。
纪川心知肚明,只提前入园半小时应该是考虑了他需要充足的睡眠。
此刻看着商时砚举着手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好看”、“这个角度绝了”、“K先生你简直就是艺术品”,纪川忍不住开口,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你好像对拍照很感兴趣?”
他记得翻看商时砚手机时,里面存着许多构图讲究的大学校园风景照,还有两人分开那段时间,商时砚时不时发来的、带着异域风情的城市掠影。
商时砚手指不停按着快门,头也不抬地回答:“以前不感兴趣的。后来才发掘的爱好。”
比起自己被拍,纪川对商时砚这个“后来才发掘”的爱好更感好奇。他微微偏头,灰蓝色的眼睛带着探究:“怎么说?”
就在纪川开口询问的瞬间,商时砚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绝佳的表情变化,手指飞快地连按快门,将纪川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带着点困惑和专注的侧脸定格下来。
拍完这一组,他才放下手机,像是在回忆什么,目光投向远方摇曳的薰衣草,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当年……我制定从黑鹰逃跑计划后,找遍整个家族,甚至翻遍了机密档案库,都没能找到哪怕一张我母亲,或者我妹妹的照片。”
“黑进泽克西斯的私人终端也没有……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真的没有留下……”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当时……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是泽克西斯一贯的冷酷作风。但是逃出来后,时间久了,我发现……记忆里他们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点翻涌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拿起手机,对着因为听到这番话而明显愣住的纪川又是一张抓拍,然后才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后来我就明白了……有些东西,光靠我自己,是留不住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纪川瞬间就明白了。
所以后来,这个站在他面前、举着手机的男人,才会如此偏执地记录下他认为重要的、想留住的、一切美好的瞬间。
用这种方式对抗时间的侵蚀和记忆的模糊,确保那些珍贵的人和事不会像他生命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那样,最终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名字和日渐褪色的轮廓。
纪川看着商时砚。男人站在初晨的紫色花海里,脸上带着强撑出来的、云淡风轻的笑容,手里还举着那个记录“美好”的工具。
但纪川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看似挺直的肩线,在说出那些话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垮塌了一瞬,泄露出深藏的落寞和......一丝沉重的后悔。
纪川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泛起一阵陌生的、带着钝痛的酸涩。
他罕见地对自己刚才那句“怎么说?”产生了强烈的后悔——他无意中撬开了对方深埋的伤口。
现在怎么办?
不能直接搁置这个话题,那太冷漠。
安抚?像上次那样抱一下?
不行。
商时砚此刻展现出的并非那种需要拥抱来慰藉的脆弱,他正用尽全力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试图用拍照来转移话题。
这种时候贸然的、带有同情意味的肢体接触,反而会让对方更加难堪,像是在提醒他刚刚暴露了软弱。
但纪川同样敏锐地感觉到,那些积压的情绪并非不存在,它们只是被商时砚习惯性地压了下去,此刻被撬开一丝缝隙,或许……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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