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空寂的长街,带着深秋的寒意。王仲平失魂落魄地走着,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自那日海神庙的噩耗传来,他的心就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只剩下一个灌满冷风的窟窿,日夜呼啸着桂英的名字。侍郎府婉儿和小铃铛的话,将他复仇的火焰烧得更旺,灼得他的心生疼!“婉儿,原来你才是害死桂英的罪魁祸首”
“仲平…”
一声轻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粒石子,瞬间在王仲平死寂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他猛地顿住脚步,浑身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是桂英?!
他霍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步开外的巷口阴影里,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月光吝啬地洒下些许清辉,勾勒出她熟悉的轮廓,苍白,透明,带着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缥缈。正是他朝思暮想、以为早已天人永隔的焦桂英!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备!“桂英!”他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破碎不堪,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桂英!你是人是鬼?!”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癫狂的光芒,不管不顾地伸出手,仿佛想抓住这虚幻的希望,“不管你是人是鬼!见到你…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泪水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
焦桂英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盛满柔情蜜意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古井,映着清冷的月光,也映着他狂喜又狼狈的模样。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地问,声音飘渺得如同穿过遥远的时空:“如果我告诉你…如果我没有死…你愿意放弃报仇,跟我远走高飞吗?”
“愿意!当然愿意!”王仲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嘶吼出来,回答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渴望。他上前一步,急切地想靠近那魂牵梦萦的身影,“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可是…” 狂喜的浪潮退去,冰冷的现实如同礁石般露出狰狞的面目,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充满了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来不及?”桂英秀眉微蹙,眼中掠过一丝焦急和深深的疑惑。难道他还有什么比她的“死而复生”更重要的牵绊?
王仲平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如履薄冰的惊惧:“来不及了…桂英,我已是身陷虎穴,难以自拔!”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崔贵…他就是当年构陷王家、杀我满门的血海仇人!而他…似乎也早已窥破我的身份,只是碍于婉儿的情面,才没有立刻拆穿,将我置于死地!”他喘息着,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都耗尽了力气,“如今,我就像行走在刀尖之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人证物证落入他手…我都是必死无疑!”
他看向桂英,眼中充满了懊悔和痛楚:“所以…当初春香执意要拿着那支发簪——那支能证明我是王仲平、也能证明你是王家媳妇的传家信物——去上告崔贵,为你求取名分…我慌了!我怕极了!那簪子一旦现世,便是我的催命符,也会连累你万劫不复!我…我逼不得已,才派小六子去夺回它…我只想拿回要命的证据,只想护住我们最后一点生机…可我万万没想到…” 巨大的痛苦攫住了他,声音哽咽,“没想到…却害死了春香!害得你小产…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桂英…我…我…” 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泣不成声。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焦桂英。她怔怔地站在那里,魂魄似乎都因这残酷的真相而剧烈震荡。原来…那场导致春香惨死、夺走她腹中骨血的“抢劫”,背后竟是这样的因果!原来他并非薄情负心,而是被血海深仇逼到了悬崖边缘,在恐惧和绝望中做出了最糟糕的选择!那支象征情缘与身份的簪子,竟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巨大的悲恸、迟来的理解、以及对逝去生命的无尽哀伤,在她心中翻江倒海。她缓缓地、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幻的飘忽和深切的无奈:“你要那发簪…可以跟我开口要啊…”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蕴含着多少未能言明的信任与可能?如果当时他能坦诚相告,是否一切悲剧都能避免?
“我怕!”王仲平猛地抬头,泪水纵横的脸上满是懊悔,“我怕你会误以为我是想毁盟灭证!怕你以为我要抛弃你!那簪子…是我能给你的唯一媒证,是我王家承认你的信物!我怎舍得亲手要回,让你伤心绝望?”他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可我没想到…阴差阳错,竟将你逼上了绝路!你告到临安府…公堂之上,众目睽睽,刀斧悬颈!我为求自保,为麻痹崔贵,为…为那渺茫的报仇机会…我只能矢口否认!否认我们的情分,否认我们的夫妻之名…” 他想起公堂上桂英那瞬间熄灭的眼神,心如刀绞,“桂英!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像刀子捅在我自己心上!我何尝不想认你?我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你焦桂英是我王仲平三书六聘、海神为证的结发妻子!可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公堂一散,我立刻就想去找你解释…可你们…你们却已经走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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