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暮色将画室染成暖橙时,妮妮正专注地给挂绳绣最后一朵雏菊,金粉线在藏青棉布上穿梭,忽然被一根突兀的棉线绊住了针——那线比其他线粗了半分,颜色也略深,像混进溪流的砂砾。她轻轻扯了扯,竟从线缝里带出一小片折叠的纸,边角泛黄,像是被藏了许久。
阿哲刚把竹篮上的莲纹刻完,转头就看见妮妮捏着纸片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怎么了?”他放下刻刀走过去,目光落在纸片上——那是半张旧信纸,上面的字迹娟秀,是哥哥的笔迹,他绝不会认错。纸上只写了三行字:“阿哲性子闷,妮丫头心细,若我不在了,帮我把这枚木针交给她,让她替我绣完木牌的挂绳。”末尾的日期,正是哥哥出事前三天。
妮妮的指尖微微发颤,她举起那枚刻着缠枝莲的木针,针身上的纹路在灯下格外清晰:“这木针……不是集市上买的,是哥哥留给我的,对不对?”她想起阿哲在颜料摊前盯着针线筐的模样,想起他说“王婶说绣纹能缝进时光的暖”时躲闪的眼神,忽然明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木针的来历,却把哥哥的嘱托,藏在了“买针线”的借口里。
阿哲的喉结滚了滚,伸手想碰妮妮的肩膀,却被她轻轻避开。“我不是故意瞒你,”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指尖摩挲着竹篮上的刻痕,“哥哥走前把木针和信纸交给我,说等你愿意接受木牌的意义时再告诉你。我怕你想起他会难过,也怕……怕这是哥哥的心意,不是我的,会让你为难。”
画室里的空气忽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晚风偶尔吹得窗棂轻响。妮妮把木针放在桌上,针尖对着竹篮里的木牌,“嫁妆”二字在灯下泛着冷光。“所以集市上你盯着针线筐,是在确认这枚木针还在;你说绣挂绳,是在替哥哥完成嘱托;连编竹篮,也是想把哥哥的心意,都装进去,对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像刚调开的红枫胭脂,混进了墨色。
阿哲看着妮妮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刻刀扎了下。他想解释,想说“绣挂绳是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想说“编竹篮是希望装下咱们的时光”,可话到嘴边,却被妮妮的话打断:“你总说我心细,可你忘了,我认得哥哥的笔迹,也记得他说过,要和我一起绣挂绳的。”她拿起那半张信纸,指尖抚过字迹,“你把哥哥的心意藏起来,也把我的念想,都挡在了外面。”
他忽然想起早上在集市,妮妮拿着红枫胭脂笑眼弯弯的模样,想起两人咬着麦芽糖走在青石板路上时,影子叠在一起的暖。“妮妮,我只是怕你伤心,”阿哲蹲下身,看着她垂着的眼,“我想和你一起绣挂绳,不是替哥哥完成嘱托,是我想把咱们的时光,和哥哥的心意,都绣在一起。”他指着竹篮上的莲纹,“你看,我刻的莲旁边,都留了雏菊的位置,这些都是我想和你一起完成的,不是哥哥的安排。”
妮妮没有说话,她拿起那枚木针,轻轻放在哥哥的信纸上。月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木针和信纸上,像撒了层薄霜。她忽然想起昨天在馄饨店,阿哲把虾仁都夹给她时的模样,想起他刻木牌雏菊时专注的侧脸,心里的涩慢慢淡了些,却仍像被棉线缠住的针,落不下,也拔不出。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妮妮的声音软了下来,她拿起绣了一半的挂绳,金粉雏菊旁还留着空白,“可哥哥的心意,不该被藏着。他想让我绣挂绳,是希望我带着他的念想好好走下去,而不是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错过他最后的嘱托。”她抬头看向阿哲,眼里的光慢慢亮了,“下次,不管是什么事,都别再瞒着我了,好不好?”
阿哲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用力点头,伸手握住妮妮的手——这次她没有避开,掌心的暖透过指尖传来。“我再也不瞒你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枚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半朵莲和半朵雏菊,“这是我昨天偷偷刻的,想等挂绳绣完,和哥哥的木牌拼在一起,现在……咱们一起把它刻完吧。”
妮妮看着那枚小木牌,嘴角慢慢扬起笑意。她拿起刻刀,递了一把给阿哲,“那咱们得先把挂绳绣完,用哥哥的木针,把他的心意和咱们的时光,一起绣进去。”金粉线再次在藏青棉布上穿梭,这次阿哲坐在她身边,帮她理着棉线,两人的指尖偶尔碰到一起,像竹篮上的莲纹与雏菊,终于找到了契合的弧度。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落在竹篮里的木牌上,落在绣了一半的挂绳上,落在那半张旧信纸上。画室里的刻刀与针线声重新响起,只是这次,多了些坦诚的絮语——阿哲说起哥哥当年教他刻木牌时的趣事,妮妮说起哥哥陪她买颜料时的模样,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念想,终于不再是秘密,而是变成了织锦挂绳的暖。
阿哲忽然想起集市上编竹篮的老人说的话:“编篮子要慢慢来,线要拉紧,结要打牢。”原来日子也是这样,藏着的心意像没拉紧的结,总会在某个时刻松脱,只有坦诚相对,把彼此的念想都织进去,才能编出最稳当的时光。他看着身边认真绣挂绳的妮妮,看着桌上哥哥的信纸和木针,忽然觉得,哥哥的心意从来不是负担,而是让他们更靠近的桥,让木与花的絮语,多了层时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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