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女士说:“最勇敢的奢侈,就是成为自己。”当妮妮小姐的笔尖落在离职申请的签名处时,那道弧光轻得像巷口老槐树春末最后一片飘落的槐花瓣,纤弱却裹挟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将那张印着“离职证明”的纸页小心翼翼收入帆布包,包角别着的小雏菊标本是阿哲去年送的——鹅黄的花瓣早已在时光的掌纹里晕染成旧书纸般的温软,一如他们即将共赴的岁月,在世俗的褶皱里藏着不被惊扰的温柔,像极了古画里留白的那一处清寂。
推开“小雏菊与风”工作室的木门,晨雾正沿着巷弄青石板的肌理缓缓流淌,把整条巷子晕染成一幅淡墨山水画。木格窗蒙着层薄如蝉翼的水汽,恍惚间竟分不清是雾水还是昨夜未干的颜料在与晨光私语。妮妮小姐伸出指尖,在窗棂上细细描了朵小雏菊,指腹划过的木纹里,雾水顺着纹理蜿蜒成珠,似给那朵虚构的花缀上了晨露的晶莹,待她收回手时,窗上的花影便随着水珠的坠落悄然碎了,只余下一圈圈水痕,像极了她此刻终于卸下枷锁的心境。
她失笑摇头,转身将门口的多肉逐盆搬到屋檐下——这些从旧居迁来的“老伙计”,有的叶片边缘洇着淡红,像被初阳轻吻过的痕迹;有的顶着胖乎乎的莲座,仿佛捧着一捧揉碎的月光。她捏起那只青瓷小喷壶,水珠细密地扑在叶片上,初升的微光穿过水珠,碎成满室闪烁的星子,在清晨的空气里簌簌作响,每一粒光斑都像是为工作室的新生而跳跃的音符。
磨豆机“沙沙”的轻响,是工作室每日的晨歌。深棕色的咖啡豆在玻璃罐里欢快翻滚,焦香如藤蔓般悄然攀援,缠绕上墙上那幅未干的油画——那是阿哲昨夜画的巷口夜景,老槐树的枝桠在月色里舒展如墨,树下的流浪猫缩成一团绒球,瞳孔亮得像嵌在夜雾里的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画外的人间。妮妮小姐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滤杯,热水缓缓冲下,褐色的液体顺着滤纸缓缓滴落,在白瓷杯里晕开圈圈涟漪,恰似她此刻的心绪,柔软的底色里裹着蓬勃的期待,像极了咖啡香里渐渐苏醒的春天。
“叮铃——”门口的风铃突然惊碎了静谧,阿哲骑着他的复古自行车来了。车筐里的小雏菊还沾着晨露,嫩黄的花瓣托着水珠,风一吹,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光斑,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匣碎钻。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蹭着点钴蓝色的颜料,那是昨日画天空时留下的印记,像一朵不小心落在衣袂上的蓝花。“看,巷口花摊的老奶奶说,这是今早刚摘的雏菊,带着雾的灵气,最配我们的工作室。”阿哲笑着递花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俱是一怔,随即相视而笑,像两颗在晨光里同时亮起的星,于千万频率中寻到了彼此的共振,那一刻的心跳,和着风铃声,成了工作室最动听的和弦。
林叔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褪色的帆布画夹,画夹上贴着张几十年前的贴纸——那是他年轻时教过的学生送的,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颜色俗艳却格外真诚。他六十五岁了,头发已染上风霜的白,却总爱穿件浅蓝色衬衫,袖口永远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走时精准的老旧机械表,表链上的磨痕里都藏着岁月的故事。“妮妮,阿哲,今早路过田埂,见油菜花都开了,金黄金黄的一片,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趴在田埂上画画的模样,那时候的风里都带着油菜花的香。”他说着,从画夹里抽出张泛黄的画纸,上面是蜡笔画的油菜花田,颜色艳得有些笨拙,却透着股野蛮生长的生命力,像极了他从未被世俗磨灭的赤子之心。
林叔的油画架就摆在窗边,阳光透过木格窗晒在画布上,给他的银发镀了层金边,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神圣的光晕里。他握画笔的手微颤,落笔却异常坚定——先铺远处的青山,用浅绿和灰蓝调和出雾蒙蒙的质感,像极了记忆里被晨雾笼罩的远山;再点染田埂上的油菜花,明黄的颜料泼洒开来,竟真叫人想起春风掠过花田时,那片晃眼的灿烂,每一笔都像是在与年少的自己对话。“以前在学校当老师,总想着要端着架子,要‘为人师表’,连画画都不敢用这么跳的颜色,怕人说我‘一把年纪还不端庄’。”他停笔望向画布,眼眸里跃动着光,“现在好了,退休了,没人管了,想画什么画什么,想怎么画怎么画,这才是活着的滋味啊,像这油菜花一样,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有回,林叔画完《槐树下的炊烟》,画面里的老槐树和工作室门口的那棵分毫不差,虬曲的枝桠上停着只麻雀,树下的农舍飘着袅袅炊烟,烟囱里的烟竟和画布上的云缠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烟哪是云。妮妮小姐望着画,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烟囱,也是这样在傍晚时分,把半片天熏得暖融融的,饭香和烟火气顺着风就能飘到巷口。“林叔,您画的不是画,是回忆吧?”她轻声问。林叔笑了,眼角的皱纹漾开如涟漪:“是啊,是回忆,也是现在。你看这炊烟,不就像我们如今的日子吗?平平淡淡,却暖烘烘的,有烟火气,才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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