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夏,荆南的群山在烈日下蒸腾着湿热的瘴气,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吞吐着致命的气息。张伟所在的武陵押运队,在这片蛮荒之地上,进行着缓慢而艰难的死亡行军。
深入不毛
离开夏口平原已有月余,队伍早已深入武陵郡腹地。所谓的“官道”早已消失,只剩下猎户和山民踩出的、被藤蔓和灌木半掩的崎岖小径。骡马在湿滑的石头上失蹄,粮车时常陷入泥沼,行进速度慢如蜗牛。
环境极度恶劣。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间闷热如蒸笼,蚊蚋成团,毒蛇虫蝎随处可见。更要命的是瘴气——一种由腐烂植物和死水潭散发出的、令人头晕目眩、胸闷呕吐的毒雾。队伍中不断有人病倒,症状多是突发寒热、上吐下泻,皮肤出现紫斑,往往几日之内便在高烧和抽搐中痛苦死去。当地人称之为“瘴疠”或“水蛊”,视为山鬼作祟。
押运队的士气低落到了谷底。民夫和辅兵们面带菜色,眼神麻木,机械地跟着队伍,如同行尸走肉。带队的小校也焦头烂额,每日为掉队和病亡者烦心,对前途充满悲观。
医者绝境
张伟成了这支队伍中唯一忙碌、也几乎唯一能带来微弱希望的人。他的药箱早已空空如也,只能凭借记忆和沿途辨认,拼命采集一切可能有用的草药:治疗疟疾的常山、青蒿,止泻的黄连、地榆,解毒的七叶一枝花、半边莲……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白天行军时眼观六路寻找药草,夜晚则守在病号旁边,捣药、煎汤、施针,几乎不合眼。
然而,面对这凶险的“瘴疠”,他的医术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草药效果缓慢,且因人而异。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昨天还能说话的同伴,在痛苦中迅速衰竭、死亡。那种无力感,比在战场上直面刀剑更令人窒息。
“张……张医官……俺……俺是不是不行了……”一个年轻辅兵抓住张伟的手,眼神涣散,气息微弱。
“别胡说!撑住!喝了药就会好!”张伟将苦涩的药汁灌进他嘴里,声音嘶哑,自己心里却清楚,希望渺茫。
年轻辅兵最终还是死了,尸体被草草掩埋在路旁。张伟跪在简陋的坟堆前,双手深深插入湿热的泥土中,肩膀剧烈地颤抖。他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乱世之中,人命比草贱。
契机暗生
转机,出现在一个同样濒临绝望的夜晚。队中一名负责与当地向导沟通的通译(懂得一些蛮语的汉人)也病倒了,病情危重。小校急得团团转,若通译死了,队伍在这蛮荒之地真成了聋子瞎子。
张伟用尽浑身解数,将最后一点珍藏的、吴杞秘传的解毒药散给通译服下,又用艾草炙其穴位,守了整整一夜。或许是命不该绝,或许是药效终于起了作用,第二天清晨,通译的高烧竟奇迹般退去,虽然虚弱,但保住了性命。
小校和通译对张伟感激涕零。通译苏醒后,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蛮语,告诉张伟一个关键信息:这种“瘴疠”,山中五溪蛮人称之为“蛊毒”,并非无药可医。蛮人部落的巫医(他们称“巴代”或“梯玛”)有一种秘传的药方,用一种生长在深山谷地、开紫花、叶有腥气的“断肠草”(并非后世所知剧毒断肠草,可能是某种地方草药)为主药,配合几种罕见草药,捣碎后用酒送服,可解“蛊毒”。但此药配制极难,且蛮人视若珍宝,绝不外传。
“断肠草……紫花……叶有腥气……”张伟牢牢记住了这些特征。一线生机,或许就在这蛮荒的深山里!
郡治孤城
又经过十余日近乎绝望的跋涉,在损失了近三成人员和一半辎重后,队伍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武陵郡治临沅(今湖南常德)。
所谓的郡城,不过是一座坐落于沅水之滨、被群山环抱的土石小城,城墙低矮破败,城内房屋简陋,街道冷清,居民多为兵卒、小吏和少数与官府交易的汉商,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疲惫。城外则是望不到边的、被蛮族势力控制的崇山峻岭。
押运队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少波澜。郡守是个年迈昏聩的老儒生,对周瑜都督府派来的这点微薄赏赐(大部分在路上已消耗或损失)敷衍了事地接收后,便将队伍安置在城外一处废弃的营垒中,便不再过问。显然,这位郡守对控制武陵早已力不从心,其政令不出临沅城三十里。
希望再次破灭。武陵并非世外桃源,而是一座被蛮荒和危险包围的孤岛。
绝境抉择
押运任务完成,队伍即将返程。小校召集众人,宣布了冷酷的决定:身体尚可者,随队返回夏口;病重无法行走者,就地遣散,自生自灭!
营垒中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绝望的哭嚎和哀求。返回夏口,意味着再次穿越死亡地带,九死一生;留在临沅,无亲无故,身无分文,更是死路一条!
张伟站在人群中,心如刀绞。他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同伴,知道自己若随队返回,他们必死无疑。但留下,在这人生地不熟、危机四伏的蛮荒边城,又能如何生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