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那间临时辟出的、没有任何窗户的审讯室里,空气冰冷而滞重,只有一盏孤零零的马灯在桌角投下昏黄的光晕,将赵世文惨白失神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瘫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先前那副知识分子的矜持和冷静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撕破伪装后的颓丧与恐惧。两名保卫科的干事如同石雕般立在他身后,目光如炬,沉默本身就成了最沉重的压力。
老周并没有急于开口。他慢条斯理地将从赵世文身上搜出的物品一一放在桌上:那个油纸包裹的情报摘要、那把精致却充满杀机的匕首、那台火柴盒大小的微型发报机、还有那本用特殊密码写就的册子。每放下一件,赵世文的肩膀就似乎瑟缩一下,呼吸也更加急促。
“赵世文,”老周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或者说,该称呼你在日本人那里的代号?‘孤星’?还是别的什么?”
赵世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骇,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老周能直接叫出他的代号,说明对方掌握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老周没有给他思考和组织谎言的时间,拿起那份情报摘要,用指尖点了点上面那句“请求指示,或派人于老地方接应物资”:“‘老地方’是哪里?黑风岭三号点?还是杂货铺后院?或者……另有其人?”
赵世文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避开老周的注视,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似乎还在挣扎。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找不到吗?”老周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那是监控小组绘制的、赵世文近期的活动轨迹图,上面清晰标注了他多次异常前往黑风岭和杂货铺附近的时间点。“你的每一次‘散步’,每一次‘查哨’,都在这里。需要我把杂货铺的王老板‘请’过来,和你当面对质一下,他后院墙砖底下都帮你传递过些什么吗?还是需要我们把黑风岭那个铁皮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上面有没有你的指纹?”
心理上的压力在一点点增加。老周并不咆哮,只是用一桩桩、一件件确凿的证据,缓慢而坚定地碾碎赵世文侥幸的心理防线。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老周拿起那台微型发报机,“这东西不错,比我们缴获的大多数都好。山本挺舍得下本钱。可惜,信号太弱,发报时间又短,定位起来确实麻烦点,但也不是做不到。你每次发报的位置,虽然不能精确到点,但大致范围,我们早就掌握了。就在黑风岭东南坡,没错吧?那里有个旧矿洞,很适合隐藏,但也太适合被包围了。”
赵世文的额头开始大颗大颗地冒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对方连他发报的备选地点都摸得一清二楚!
“还有,”老周的声音陡然转冷,拿起那把匕首,“带着这个,是想最后拼个鱼死网破?还是……怕落到自己人手里,想自我了断?”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向赵世文,“可惜,你现在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了。想想看,如果山本知道你还活着,还落在了我们手里,你那些被‘保护’在太原城的家人,会是什么下场?”
“家人”两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赵世文!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失声叫道:“不!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们!别动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堤坝一旦决口,洪水便汹涌而出。在极度的恐惧和对家人命运的担忧下,赵世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涕泪交加,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
他的代号确实是“孤星”。大约一年前,他一次外出执行测绘任务时,被日军特高课秘密逮捕。日本人没有严刑拷打,而是直接带来了他被秘密控制起来的父母和妹妹的照片(其家人早年居住在敌占区城市)。对方给了他两个选择:合作,家人得到“保护”和优渥的生活;拒绝,全家立刻“因通共”而被处决。
在极度的恐惧和软弱之下,他屈服了。经过短期的密电码和特工技能培训后,他被释放回来,成了一颗埋在根据地心脏的钉子。他利用作战参谋的身份,不断窃取根据地的兵力部署、防御工事图、尤其是关于“铁砧”兵工厂的一切信息。传递方式主要是通过死信箱(杂货铺王老板是被胁迫利用的,并不知道真实情况)和偶尔冒险使用微型发报机在深夜发报。
“这次……这次的情报,”赵世文颤抖着说,“是关于兵工厂转移和一批重要物资的……我觉得情况紧急,就……就用了发报机和死信箱双线传递……‘老地方’指的是杂货铺……通常都是王老板把东西混在进货里送出去,外面有人接应……”
“接应的人是谁?怎么联系?”老周紧追不舍。
“我……我不知道具体是谁……每次都是单线联系……王老板可能知道多一点……但……但有一次,我偷偷看到……来接货的人,胳膊上有个小小的、青色的狼头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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