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洲岛的龙王庙前,百年榕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绿伞,遮住了半个晒谷场。往日里这里是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地方,此刻却被渔民们挤得满满当当。三十多个身影或蹲或站,烟袋锅里的火星在人群中明明灭灭,混着海风吹来的咸腥味,酿出一种既沉重又焦灼的气氛。
林默站在庙门的石阶上,脚下的青石板被香火熏得发黑。她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老王皴裂的手还攥着那卷泛黄的海图,指腹在朱砂标记的岛屿上反复摩挲;老张头怀里揣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那是他父亲传下来的物件,铜制的盘面早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年轻的阿伟蹲在最前排,膝盖上放着个笔记本,笔尖悬在纸页上,却迟迟没落下一个字。
“诸位叔伯兄弟,”林默的声音被海风送出去,压过了人群里低低的私语,“近海的情况,不用我说大家也清楚。再耗下去,不是办法。”
人群里泛起一阵骚动。一个黝黑的汉子猛地站起来,他是村里的后生阿强,家里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躁:“林默丫头,你说的我们都懂!可南海那地方……王伯前几天说的水怪,你当是吓唬人?”
“就是!”旁边有人附和,“我家那口子昨天还跟我哭,说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她娘俩可怎么活?”
“渔船也不行啊!”蹲在角落里的瘦高个老李叹了口气,他那艘“海鹰号”去年撞过礁石,船底补了好几块木板,“咱们这船,在近海晃悠还行,去南海?怕是走不出三天就得散架。”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担忧、恐惧、犹豫,种种情绪在人群中交织。林默没有急着反驳,只是静静地等了片刻,直到声音渐渐平息,才继续开口:“阿强哥担心水怪,老李哥担心船,还有各位牵挂家里,这些我都想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要去南海,单打独斗肯定不行,得组支像样的船队。船不够结实,我们就修;路线不熟悉,我们就找;家里没人照看,我们就守。”
“说得轻巧!”阿强梗着脖子,“修船不要钱?找路线不要人?家里……家里哪是说守就能守住的?”
“咚!”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伯从人群后走出来,他手里那把磨得锃亮的凿船斧被重重拍在旁边的石桌上,震得桌上的空酒碗都跳了跳。李伯是岛上最老的造船匠,手掌比一般人的脚掌还大,指节上布满了老茧和伤疤,那是几十年跟木头、铁件打交道留下的印记。
“钱?”李伯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粝却有力,“我那艘‘破浪号’虽然旧了,但龙骨是好的!回去我就把船舱拆开,加三层樟木板,再用铜钉加固船舷!材料不够,我把我爹留下的那批老杉木劈开了用!”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岛饿死!”
人群安静了一瞬。“破浪号”是李伯的命根子,那是他年轻时亲手造的第一艘大船,当年在台风里救过三艘渔船的命,岛上没人不佩服。连李伯都愿意豁出船去,不少人眼里的犹豫淡了些。
这时,老王慢悠悠地站起身,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海图展开,铺在石桌上。海图是用麻布做的底,边缘已经磨损得起了毛,上面用墨线画着弯弯曲曲的航线,几个小岛被朱砂涂成了圆点,旁边还标注着极小的汉字。
“这图,是我二十岁那年跟南洋商队跑船时画的。”老王的手指在图上滑过,从湄洲岛的位置一直往南,“往南走,过了台湾海峡,有处‘七星礁’,看着吓人,其实礁盘中间有片浅滩,能躲十级风。再往南,‘白鲨湾’看着平静,底下全是暗流,得绕着走。”他顿了顿,眼神亮了些,“这些水道,我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
有了李伯的船,有了老王的海图,人群里的气氛明显松动了。但还是有人皱着眉:“船和路有了,家里咋办?婆娘孩子在岛上,要是出点啥事儿……”
林默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祈愿台,那里的石碑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我会在岛上设‘守护阵’。”
“守护阵?”有人嘀咕,“那玩意儿管用吗?”
“是敖广派来的虾兵蟹将守着。”林默解释道,“龙族跟咱们庇护所有约定,他们护着岛,咱们守着这片海的安宁。那些护卫看着不起眼,真有事儿,比十条汉子都顶用。”
这话一出,不少人露出了然的神色。岛上的老人都知道,林默能跟海里的生灵打交道,前几年台风天,就是她让一群海龟把搁浅的渔船顶回了岸边。有龙族护卫看着家,心里确实踏实了不少。
林默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托在手心。那是个巴掌大的海螺,螺壳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螺旋纹里隐约有蓝光流转。“这是‘信号海螺’,”她举起海螺,让每个人都能看清,“船队里每艘船带一个,遇事就吹它,海螺声能传千里,我一听见就立刻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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