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岐黄 第9章 往生门墟

子时的北疆毒谷，万籁俱寂，唯有那扇洞开的往生门内，传出幽幽的、仿佛来自远古的低语。门后并非实体世界，而是一片虚无的墟界，星光黯淡，气流凝滞。融合归一的沈清欢站在门前，身后是濒临崩溃的萧景珩和满心忧惧的沈清瑶。

她手腕上那株真正的七叶莲母株，根系紧紧缠绕着门框，仿佛在汲取着什么，又像是在镇压着什么。莲心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照亮门前方寸之地，也映照出萧景珩愈发严重的状况——他皮肤下的青灰色金属光泽已蔓延至脖颈，呼吸间带着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嘶哑声。

“必须进去。”沈清欢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母株的指引，唯一的生机就在门后。”

她率先迈入那片虚无。脚步落下的瞬间，仿佛踏在了水面上，涟漪荡漾开去，显露出脚下并非虚空，而是由无数细密、暗沉的青铜纹路构成的巨大星盘地基！星盘缓缓运转，发出沉重的、碾碎一切的轰鸣。

“这星盘……在吞噬生机！”沈清瑶惊呼，她感到自身的力气正在一丝丝流失。她手中那枚一直携带的玉笛碎片，此刻突然变得滚烫，发出嗡鸣，随即竟熔化成液态的青铜，滴落在地，迅速渗入星盘纹路之中。

液态青铜沿着特定的轨迹流淌，竟在地面上勾勒出几行残缺的、暗红色的字迹——是永昌帝临终前，以自身精血刻下的最后警示：

“欲灭往生门，必先碎其星盘核心……核心即……阵眼之灵……”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但指向已然明确。

寅时，萧景珩的状况急转直下。《黄帝内经》骨空篇中记载的、只存在于传说的“融血铸骨”之症彻底爆发！他左眼的瞳孔已被蔓延的凤尾纹路覆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属质感，视线开始模糊。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

沈清欢毫不犹豫，摘下一片七叶莲母株的叶片，以极快的手法卷成中空的针筒。她引动体内残存的一丝涅盘火，将其封入针筒，看准萧景珩肺经要穴，闪电般刺入！

涅盘火入体，并未灼伤他，反而如同星火燎原，沿着他肺经的穴位一路点亮！一个个穴位在火光中凸现、连接，竟在他体表构成了一幅完整的二十八星宿图！星图光芒流转，与脚下巨大的青铜星盘产生了某种对抗性的共鸣。

“这是……往生门自身的防御阵法！它在排斥陛下体内的异种力量！” 一直沉默跟随的药人阿蛮残躯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她抬起仅存的手臂，指向星盘某个不断明灭的方位，随即手臂崩散，化作一捧血雾。血雾并未消散，而是在空中凝聚，形成了一个精确的坐标点！

沈清欢赫然发现，这个坐标点，竟与之前从永昌帝龙袍内衬中发现的那幅隐秘地形图上的某个标记完全重合！

辰时，众人循着血图坐标，在往生门墟界的边缘，找到了一处早已坍塌的废墟。断壁残垣中，一道地缝狰狞裂开，粘稠、暗红、散发着刺鼻腥臭和磅礴能量的药人血液，正从中沸腾着涌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池。

沈清欢将七叶莲母株的花粉撒入血池。花粉触及血液的瞬间，《毒经》未篇记载的禁忌秘术“沸血显影”被激活！血池剧烈沸腾，升腾起的血雾在空中扭曲、变幻，显现出二十五年前的一幕——

独孤太后面容狰狞，双手结印，将一个模糊的、挣扎着的人形魂魄——正是沈明德的魂魄！——强行打入了一个正在运转的青铜星盘之中！星盘光芒大盛，将魂魄彻底封印！

“解铃还须系铃人！” 萧景珩强忍剧痛，怒吼一声，凝聚起体内残存的力量，挥剑斩向血雾影像中那块青铜星盘有裂痕的位置！

“铮！”

剑芒过处，虚空仿佛被斩开。一块真实的、带着裂痕的青铜星盘碎片竟从虚无中掉落！碎片内层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太素脉诀》残页，飘然落下。残页上记载的，正是与青铜骨骼相关的终极换命禁术：“欲解融血铸骨，必先自断任督二脉，散尽容器之功，或有一线生机……”

自断任督二脉？散功？这几乎是自毁！

巳时，没有犹豫的时间。沈清欢按照《太素脉诀》的指引，将金针刺入萧景珩头顶百会穴。金针入穴，穴孔竟迸发出青色的冷焰！与此同时，萧景珩体内的青铜骨骼仿佛受到了指令，自动脱离他的肉身，在空中悬浮、重组，竟构成了一个极其精密、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人体经络模型！

七叶莲母株的根系仿佛嗅到了什么，立刻缠绕上这个青铜经络模型。《难经》中失传的“气海倒灌”现象赫然显现——青铜骨骼模型的表面，瞬间浮现出九千个细小的、如同星辰般发光的穴位标记！

“这是上古医典提到的‘淬骨大阵’！” 沈清瑶触碰其中一个标记的瞬间，整个往生门墟界剧烈震动！

正中央的青铜星盘轰然中分，真正的往生门彻底洞开！门内并非黑暗，而是一片璀璨的星空幻境。无数根银针，闪烁着寒光，如同星辰般悬浮，拼成了一幅浩瀚的星图。星图中央，三具玄冰棺椁缓缓坠落。

棺盖透明，可见棺内躺着的，竟是面容栩栩如生的沈明德夫妇，以及那位早已死去的太医院首座！

午时，沈清欢胎记中的凤凰虚影再次飞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实。它对着银针星图，喷吐出琉璃色的涅盘火焰。火焰并非焚烧，而是如同水流般拂过每一根银针。火焰过处，银针上被烧灼出细密的文字与图谱——竟是完整的《灵枢》经典！而每一句经文，都对应着青铜骨骼的锻造、控制与……净化法门！

“小心他的呼吸！” 沈清瑶突然指向萧景珩。只见他无意识呼出的气息，竟在虚空中凝聚成一团团紫色的曼陀罗毒雾！

沈清欢眼疾手快，将一片母株叶片塞入萧景珩齿间。叶片上的筋脉仿佛活了过来，自动延伸，钻入他的牙龈，逆着呼吸产生的毒气，在他体表的青铜骨骼模型上，刻下了一个个闪烁着绿光的解毒符文！符文成型，毒雾顿止。

此时，整个往生门墟界开始向内收缩，压力骤增。萧景珩体内剥离出的青铜骨骼，在《灵枢》经文的牵引下，开始彻底分解、重组。沈清欢以母株根系为引，施展“天罡引脉法”，小心翼翼地牵引着每一块骨骼碎片，将其嵌入上方银针星图的对应位置。

每嵌入一块碎片，北疆毒谷的现实中，便有一处残存的毒瘴彻底消散，被七叶莲的生机取代。这淬骨大阵，竟是在以萧景珩体内的邪恶之源，反向净化外界！

“这已非单纯的医术，而是炼器术与无上医道的融合！” 沈清瑶惊叹。

然而，异变再生！太医院首座的冰棺突然打开，他的残魂暴起，带着无尽的怨念与执念，化作一道青光，缠绕着最后几块关键的青铜骨骼碎片，猛地钻入了萧景珩的命门穴！

一直握在沈清瑶手中的玉衡仪（太医院测量药性的精密仪器）突然自行激活，仪器表面的毒纹与沈清欢的胎记产生强烈共鸣，射出一道炽白的光束！

申时，玉衡仪的光束在往生门内的星空中，拼出了一幅清晰的北斗七星阵图！而阵图的七颗星辰，赫然对应着之前药人阿蛮体内那些青铜脏器的能量节点！

沈清欢割破手掌，将鲜血涂抹在北斗七星的斗柄之上。血液激活的阵法中，浮现出《伤寒论》失传的终极篇章——“七曜淬心法”：需以七种天地灵药的汁液，依次灌洗七窍，重塑心脉，方可承载净化后的力量。

但就在这时，萧景珩体内的青铜骨骼（已被首座残魂部分影响）突然长出无数倒刺！刺尖滴落的毒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竟开始侵蚀上方的银针星图！

沈清欢急忙将母株根系缠向萧景珩的涌泉穴，试图稳住根基。然而，根系触及他皮肤的瞬间，竟突然开出朵朵妖艳的、紫黑色的曼陀罗花！

“七叶莲母株……被噬魂后的变异！” 沈清欢心头一沉。首座残魂的怨念，结合青铜骨骼本源的邪力，污染了母株的净化之力！

戌时，变异的曼陀罗花疯狂蔓延，开始吞噬银针星图。往生门内的星空黯淡，一轮不祥的血月，在门墟上空缓缓升起。

沈清欢胎记中的凤凰虚影厉鸣一声，抓起光芒闪烁的玉衡仪。仪器表面，在血月光辉下，浮现出沈明德最后的遗言，字字泣血：“欢儿……真正的药引……非草木……乃双生子……心尖之血相融……”

话音未落，被首座残魂影响的青铜骨骼彻底暴走！数根骨刺猛地穿透了正在维持阵法的沈清瑶右肩！更可怕的是，骨刺上携带的腐蚀性毒液，连同几根被污染的银针，一同被打入了她的血脉！

沈清瑶惨叫一声，脸色瞬间青黑。

“以毒攻毒！别无他法！” 沈清欢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与决绝，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七种性质各异、本就蕴含剧毒的灵药，以内力逼出汁液，混合着母株仅存的纯净之力，注入沈清瑶伤口。

七种剧毒在她经脉中相互冲撞、抵消，竟奇迹般地形成了《本草纲目》补遗篇中仅存在于理论的“太极毒纹”，暂时稳住了她的性命，但也留下了永久的隐患。

就在此时，空中的血月轰然碎裂！露出了隐藏在后方的一个更加庞大、复杂的装置——一个由周天星斗构成的、缓缓转动的巨大磨盘！磨盘中心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那才是炼制所谓“永生军”的真正核心机关！

亥时，星斗磨盘缓缓转动，萧景珩那具已被部分净化的青铜骨骼，不受控制地被吸附向磨盘中央的“天枢”星位。

沈清欢望着磨盘，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萧景珩和沈清瑶，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她并指如刀，猛地划开自己的心口，蕴含着双生子本源力量的心头热血，如同泉涌，泼洒向星斗磨盘的天枢星！

《岐黄秘录》最终残页记载的、以生命为代价的“血绘星图”秘术发动！

鲜血融入磨盘，整个装置剧烈震动，表面的星辰纹路剥落，显露出最原始、最残酷的内部构造——永昌帝与独孤太后的遗体，并排躺在磨盘的枢轴之处！两人的心脏，被无数曼陀罗的根须紧紧缠绕、融合，形成了一个不断搏动的、丑陋的“双生心脏”！正是这个心脏，为整个往生门和大阵提供着最本源的邪恶动力！

“原来……我们从一开始，就都只是这炼药鼎中的……药引！” 萧景珩看着那丑陋的双生心脏，发出悲愤的苦笑。他猛地挣脱部分吸力，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之前隐藏的、刻满符文的骨刺，刺向那双生心脏！

“噗——！”

双生心脏被刺破，喷射出的并非血液，而是浓稠如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液体——那是被浓缩了十万倍的、“弑神散”的完成品！

黑色的毒液如同拥有生命，瞬间弥漫开来，开始侵蚀、吞噬周围的一切，包括那星斗磨盘，也包括近在咫尺的沈清欢、萧景珩与沈清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