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投下的阴影却如蛰伏的毒蟒,盘亘在肃穆的朝堂上。晨光透过高窗琉璃,将御座笼罩在迷离光晕中。文昭帝皇甫臻手指不安地敲击着龙椅扶手,指节泛出青白。案头御览的是皇甫洵呈上的——那份字迹清晰、带着朱红手印的认罪文书。
莫元昭认罪。
这五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文昭帝反复确认的眼睑之下。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掠过九龙屏风后那片隐约的深青色身影。莫元昭……那等傲骨铮铮、连临渊王都敢正面硬撼的将军府长刀……竟会服软认罪?这桩从头到尾都透着拙劣构陷气息的案子……他难道看不出是背后明怀霄的毒牙?还是……他将军府……真在江南有了不干净的手?
无数疑虑和那丝对镇国将军莫名隐隐的惧惮交织,让文昭帝眉头紧锁,几乎喘不过气。
屏风后。明太后萧临渊静静端坐于凤椅,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在她膝上摊开。乌木案头一杯清茶,袅袅热气升腾,模糊了她沉静如古井的眉目。然而,那双敛于睫下、沉淀了数十年风云的凤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极锐利的……洞悉与冰冷的笑意?那笑意仿佛淬了寒冰,穿透缭绕水汽,直刺人心。
文昭帝喉结滚动,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干涩与试探:“母后……这……莫相他……怎会……?”
明太后未应声,只是指尖在那份墨色印泥压出的、无比刺眼的“认罪”二字上极轻、极缓地划过。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裁决力量。她微微抬眸,目光似无意扫过下方丹墀前垂首肃立、神色晦暗不明的临渊王明怀霄,再掠过那难掩得意之色、却又强作镇定的严罗与周瓮。
“传旨。”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寒玉坠冰盘,瞬间冻结了文昭帝的疑问与朝堂的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带莫元昭。上殿!此事……”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便由哀家与皇帝亲自……问清楚——!”
沉重的镣铐拖拽声再次响起,比昨夜在刑部大堂更加清晰,如同死亡的回音敲击在冰冷的金砖地面。
莫元昭步入太极殿,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囚衣,却洗不净周身那股渊岳峙的沉凝气度。他步伐未因沉重的镣铐而有半分踉跄,反而每一步都踏在无声的节拍上,带着一种直面九天、问心无愧的坦荡。日光透过高窗,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底深处那点疲惫之下,是打磨得更加冷峻的锋芒。
他于御阶之下站定,对着御座方向,撩袍,下跪,稽首。“罪臣莫元昭……”声音响彻殿堂,清晰沉稳。“叩见陛下——!太后娘娘——!”姿态恭谨,礼数分毫不差。唯独那“罪臣”二字,此刻由他口中吐出,竟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讽刺力量。
明太后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搁在铺着明黄绣百鸟朝凤锦缎的案上,目光如同淬炼千年的寒冰,精准地钉在莫元昭低垂的头顶:“莫元昭,这白纸黑字……”她手指轻点案头那份认罪文书。“——可是你所画押?”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威压,沉甸甸地落下。
“画押是真!”莫元昭猛然抬头!脊梁瞬间挺直!如同被压迫到极致的弓弦骤然绷紧!那双沉寂的鹰眸在这一刻爆发出足以撕裂虚妄的锐光!直刺高踞凤座的明太后!声音如同九天惊雷!毫无滞涩,斩钉截铁:“——但罪!下官——不认——!!!”
轰——!!!这石破天惊的四个字!如同九万斤巨石砸入平静的寒潭!瞬间在太极殿这象征至高权力的中心炸开万顷巨浪!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呼吸都似乎被瞬间抽空!所有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死死钉在那道跪在御前、却骤然迸发出如刀锋裂云般气势的身影之上!
“嘶……”群臣中骤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严罗和周瓮脸上的得意如同被急速冰冻,瞬间僵死!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怒!周瓮那张油滑的脸庞先是涨红如猪肝,继而瞬间惨白如金纸,额头青筋暴凸,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他手指着莫元昭,因巨大的惊骇和被人当众撕破伪装的恐惧,声音尖利得刺破殿堂死寂:“莫元昭——!你……你竟敢当殿耍诈!睁眼说瞎话!你昨日亲口认……”
“闭嘴——!”一声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的呵斥,猝然截断了周瓮失控的咆哮!来自御座之上!
明太后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那清冷的眸光微微转动,瞥向周瓮的方向。那目光并无多少怒气,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令人骨髓都结冰的冰冷与不耐。“哀家……问话之时,轮得到你……来咆哮殿前——?!!!”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得周瓮浑身剧颤,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他双腿一软,噗通跪倒!额头重重砸在冰凉的金砖之上,抖如筛糠!
“不认?”明太后的目光重又落回莫元昭脸上,那点冰冷之中,竟隐隐透出一丝……玩味?她身体微微后靠,重新倚回凤椅靠背,指尖在那份认罪文书上漫不经心地划过,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那……你倒是给哀家好好说说……”她拖着尾音,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洞悉结局的戏文。“何以昨日画押认罪,今日又要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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