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院内室的血腥气已被浓郁的草药气息冲淡,却依旧萦绕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悲凉与心有余悸。张太医收拾好药箱,对着守在一旁的莫锦瑟再次低声嘱咐:“世子妃,三少夫人此番大损气血,根源虽在产后虚弱本元未复,但今日之惊天巨恸、悲怒攻心乃是触发恶露崩血的直接凶刃。她胞宫受创甚深,似有器质性损裂之象。此番能稳住已是万幸,可若再经一次这等撕心裂肺、惊恐绝望的刺激……”
太医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医者的沉重与一丝严厉警告:“后果不堪设想!轻则此生再难受孕,重则……恐有血崩殒命之危!请世子妃务必告知三公子,万勿再令三少夫人经受如此巨大的情感冲击!静养月余,辅以固本培元之药,方为上策!”
莫锦瑟的心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再难受孕……血崩殒命……这两个词语如同冰锥扎在她心上。她郑重地点头:“本妃记下了。有劳太医。”看着太医离去,莫锦瑟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才缓步走回内室。
红姒靠在垫高的枕头上,脸色依旧是一种病态的、失血过多的惨白,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盏。但她此刻的眼神却不再如之前那般空洞死寂。当莫锦瑟怀中抱着那安然入睡的襁褓靠近时,她的视线便再也无法移开。那里面是她的一切,是她用生命换来的珍宝。
“囡囡……”红姒的声音虚弱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后怕。她颤抖地伸出手,想抚摸女儿沉睡的小脸,却又怕惊扰了她的安眠。莫锦瑟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放在红姒枕边,让她能清晰地看到女儿完好无损、乖巧恬静的睡颜。
“孩子很好,只是哭累了睡着了。”莫锦瑟轻声安抚,动作轻柔地为红姒掖了掖被角,将她冰凉的手放回温暖的被中,“太医刚给你施了针,稳住了伤处。你也别再哭了,眼泪耗神耗气。”她拿起温热的软帕,极其轻柔地拭去红姒眼角滚落的、仿佛永远也流不尽的泪水,“再哭,伤了根本,日后还怎么照顾囡囡?囡囡可离不开娘亲。”
感受着女儿均匀的呼吸拂过自己脸颊的温度,看着莫锦瑟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和安抚,红姒心中如同决堤的洪水,巨大的感激和委屈交织翻涌。“二嫂……”她死死抓住莫锦瑟的衣袖,哽咽着,声音破碎,“谢谢你……没有你……我和囡囡……”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住。又是二嫂,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刻,如同神只般降临,为她斩开黑暗,夺回光明。这份恩情,她此生难忘。
“一家人,说什么谢。”莫锦瑟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和而坚定,“况且,并非全是坏事。方才去玉澜堂所见所闻,倒让我觉得,这次……也许并非全是母妃的本意。”
红姒眼中泪光迷蒙,透着疑惑。不是王妃的本意?莫锦瑟靠近一些,声音压得更低,清晰地解释:“我去时,母妃正抱着囡囡逗弄,满心欢喜,那眼神里的疼爱和珍惜……做不得假。她还给囡囡戴上这对银镯……”她示意红姒看孩子腕上那对精致的莲花小镯,“可见她是真心喜欢这孩子。”
红姒的目光落在女儿腕间那对温润的小镯上,指腹轻轻拂过那细密的缠枝花纹,心中五味杂陈。这对镯子她在王府库房见过,是早年王爷得了好银特意为母妃打的一批首饰里的小件,母妃一直珍藏。竟给了囡囡……莫锦瑟继续道:“囡囡到她手里后竟不再哭闹,亲缘相连,想必是有的。母妃对你虽有微词,但为看孙女闹出这场风波,让她背上‘刻薄儿媳、戕害孙辈’的恶名,对她有何好处?尤其三弟还在府中,她难道不知三弟的性子?敢抢他的心头肉?”
红姒被这番分析说得怔住。对啊……母妃再如何,那也是三郎的母亲啊!她若真如此恶毒,宋辰不会容忍,三郎更会彻底离心!这对母妃百害而无一利!“那……那是……”
“是柳妈妈!”莫锦瑟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这老刁奴,拿着母妃想看看孙女的一点心思,自作主张,行那强抢之事!欺上瞒下,胆大包天!是她强行掳走囡囡引得你惊恐大出血!是她派人在听竹院门口拦着阻你通传求救!也是她企图在玉澜堂颠倒是非,污蔑你对母妃心存感激!”
真相被**裸地剥开!红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蔓延开!不是王妃……是柳妈妈!那个成日在王妃身边摆出恭敬温顺模样的老奴!“她……她为何要……”红姒的声音因后怕而颤抖。一个奴仆,竟有如此狠毒心肠?!
“为何?”莫锦瑟眼中锐光一闪,如同出鞘的利刃,直指人心深处最幽暗的角落,“人心不足蛇吞象!许是欺你性子柔顺好拿捏,许是记恨你这正牌少夫人挡了某些人的路,许是想借你的痛苦,在母妃面前显露她的‘忠心’和‘能力’,攫取更大权柄!”她的话如同重锤,敲在红姒的心上,也敲在那些看似寻常的过往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