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锦瑟那声带着惊怒的“什么?”如同冷水泼入了本就紧张焦灼的听竹苑内室。
刚刚服下安胎药,靠在厚厚引枕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濡湿的红姒闻声,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眼帘。那双往日温婉沉静的眸子此刻因痛苦和巨大的不安而失了焦距,蒙着一层脆弱的水光。她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清晰地感受到莫锦瑟瞬间紧绷的气息,以及那股陡然加剧的担忧和愤怒。
“二嫂……?”红姒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细丝,带着一丝本能的恐惧。
莫锦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惊扰了她,立刻压下心头几乎焚毁理智的狂怒(温淑华竟敢在此时动她的人!还是救命的人!),快步走回床边,重新握住红姒那只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
那只手纤细而脆弱,如同易碎的琉璃。
“红姒,没事,”莫锦瑟的声音已刻意放得极其平稳轻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暖流从她的掌心传递过去,“一点小事,碧城出去时遇到点……小麻烦,我让人去看看就解决了。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安心躺着,缓过这阵疼就好。”
她的指腹温暖而稳定,轻轻摩挲着红姒的手背。这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红姒却并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她艰难地喘息着,望向莫锦瑟的方向(尽管视线模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滑落鬓角,浸入鸦黑的发丝:“二嫂……你……你不用瞒我……是母妃……是母妃要罚碧城姑娘……对不对?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二嫂为难了……”早膳时温淑华那噬人般的眼神和沈清砚的阴冷笑容,此刻都浮上心头,让她不寒而栗。她认定是自己的病症给了王妃发难的借口,牵连了碧城,更让莫锦瑟陷入两难。
“胡说!”莫锦瑟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与你何干?你身子不舒服是天意,又不是你想的!好好养胎是你的本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她微微俯身,靠近红姒,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力量,“红姒,看着我,看着我。你刚才说要保孩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红姒微微一怔,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下意识地点头,声音哽咽:“宋珏他……”
“宋珏他爱你!”莫锦瑟再一次强调,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击在红姒最脆弱的心弦上,“他是想要这个孩子,他更想要一个能陪在他身边,一起看着孩子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一起共享天伦的妻子!”
莫锦瑟的语气缓下来,带着一种深切的、源于自身血脉经历的叹息:
“红姒,你可知……我从小便从未见过我的娘亲(文望舒)。只在爹爹书房那幅冰冷冷的画像里,看过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绵长的思念,“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我带到这个世上,然后……就永远离开了。爹爹疼我,将我视若珍宝,府中上下,包括现在的娘亲(窦令仪),待我也如同己出,极尽呵护。可是……”
莫锦瑟顿了顿,手指轻轻拂去红姒眼角的泪珠,动作轻柔,声音却异常郑重:“再多的爱,也无法弥补那份‘母亲’的缺憾。那个怀胎十月、为你心跳、给你血肉、把你带来人间的至亲……是无可替代的!宋珏对你的爱,绝不会允许他拿你的性命去换取任何东西!他今日就算在这里,听到你说那样的话,也会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会问自己,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让你觉得为孩子牺牲自己是理所应当?还是他给你的爱,抵不过你对孩子的执念?红姒,你真的……要让他一生都活在害死发妻的痛苦和自责里吗?”
红姒的瞳孔因巨大的震动而微微放大,莫锦瑟这番直击灵魂的剖白,让她如同被雷电击中!
莫锦瑟继续说道,语气带着感同身受的柔软和坚定的说服力:
“退一万步讲,孩子没了,你们还有以后。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可若你没了……宋珏的未来,那个孩子没有母亲的未来,又该谁来填补?那份伤痛和空缺,是后来者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完全弥补的!”她的指腹感受到红姒手心传来的、轻微却真实存在的、因激动而生的热度,“红姒,想想宋珏吧!想想那个总是笨拙地哄你开心、为你描眉梳妆、为你们母子未来奋力读书的宋珏!想想他得知你为保孩子而…之后的样子!那份痛苦,难道就是你想给他的?”
莫锦瑟的话语像一把温柔的钥匙,一寸寸撬开了红姒被恐惧和传统观念(保子嗣为上)紧紧锁住的心门。
“三郎……”红姒的眼泪汹涌得更加厉害,不再是因为害怕死亡的恐惧,而是源于对宋珏那铭心刻骨的深情、对二人未来的无限眷恋、以及此刻被莫锦瑟点醒的深深悔意和浓烈的求生欲!“我不想……我不想离开他……我真的不想……呜呜呜……”她终于不再压抑,像个孩子般哭出声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