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平南王府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暮色之中。飞檐斗拱在渐深的蓝天下勾勒出威严的轮廓,琉璃瓦被夕阳余晖染上一抹金红。府邸深处,象征着一方军权显赫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檀香的气息与墨香混合,萦绕在宽敞的空间里。
宋麟推门而入,脚步沉稳,带着几分归家的松弛,却仍残留着从将军府带出的温柔暖意。书房中央,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坐着平南王宋辰。这位威震北疆多年的统帅,如今已年近半百,鬓角染霜,但腰背依旧挺直如标枪,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只是望向独子时,那份锐利便柔和了许多。他放下手中的军报,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书案一侧的太师椅上,端坐着王妃温淑华。岁月仿佛格外眷顾这位曾经的“长安双姝”之一。她穿着华贵的烟紫色蜀锦宫装,外罩同色绣缠枝莲纹的轻罗长褙子,仪态万方,面容保养得宜,白皙秀美,唯有眉宇间总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幽怨与孤高清冷,为她本就冷艳的气质更添几分难以接近的疏离。她手中捧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却只是轻轻拨弄着茶盖,并未饮下,视线落在虚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王,母妃。”宋麟躬身行礼,姿态恭谨。
“回来了?”宋辰声音浑厚,带着军旅之人特有的爽朗,“锦瑟那边,安顿好了?”他自然知道儿子是送儿媳回将军府探望的。
“是,父王。”宋麟直起身,目光扫过父母,语气平稳地陈述道,“此次回府,还有一事需向父王、母妃禀明。锦瑟母亲……窦夫人,前些时日诊出身孕。”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下。
宋辰原本随意的神情陡然转为惊愕,随即那双经历过无数沙场烽烟的眼中迸发出灼亮的光芒!他浓眉高挑,脸上迅速堆起喜色,忍不住抬手在紫檀书案上“砰”地拍了一掌,发出清脆的响声!
“哈!当真?窦夫人有喜了?”他的笑声洪亮有力,震得书房梁上似有微尘飘落,“好!好啊!莫名这个老小子!”他连岳丈的姓氏都带了出来,话语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赞赏与喜悦,“不声不响地,竟又做回父亲了?哈哈!不愧是咱们大晟的镇国将军!威风不减当年!宝刀不老!”
他的喜悦纯粹而直接,丝毫不带任何杂念。他与莫名虽一南一北,分隔甚远,但同样是为国守疆、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赫赫战功。彼此心中,是对对方能力与品格的认可,更有一份同袍袍泽间的惺惺相惜。对莫名在知天命之年再添子女,他只觉得是人生快意事,是莫名这个性情耿直的将军福泽深厚。他大手一挥,显得非常慷慨:“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麟儿,待会儿去库房里看看,挑些上好的滋补药材、绫罗绸缎,还有……对了,前阵子北地进贡的几支百年老参,也包上!捡好的、厚的挑!明日亲自送过去!替我好好恭喜老哥哥!”
宋麟心中一定,嘴角微扬:“是,父王。儿子记下了。”父王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是带着鼓励的意味。
然而,另一道目光却如同实质的冰棱,骤然降临在书房这短暂的暖意之上。
温淑华终于抬起了眼。那双漂亮却如同深秋寒潭般的眼眸,掠过宋麟,最终定格在书案的某处,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凝固的沉默迅速蔓延开来。当宋辰那声“窦夫人”出口时,她拨弄茶盖的纤细玉指极其轻微地、极其克制地颤抖了一下。指尖上精心保养、涂着丹蔻的指甲,在温润的薄胎瓷杯盖上划出一点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
窦夫人?
那个在她心里,始终只是一个靠着爬床伎俩上位、毫无根基的贱婢?即便顶着将军夫人和懿德郡君的名头,也洗刷不掉骨子里卑贱的姨娘出身!
这个认知,像一块腐臭的伤疤,在她心底深处经年溃烂。她的怨毒,不仅仅针对窦令仪本人。更深切的根源,在于她对文望舒——她唯一承认的、视为知己姐妹的文望舒——那无尽的思念与心痛,最终都化为了对夺走文望舒地位、霸占了文望舒丈夫和位置的女人的刻骨憎恨!
当年,望舒怀着锦瑟,那样娇弱却幸福地依偎在莫名身边。两个怀着美好憧憬的少妇,曾悄悄约定过,若是一儿一女,便结为秦晋。那时的阳光多暖,望舒的笑多美……可后来呢?望舒的棺椁那么冷,那个被莫名抱在怀里、带着一身血污啼哭的女婴,却偏偏活了下来!而那尸骨未寒、棺椁停灵的日子没过多久,那个姓窦的女人就被莫名迫不及待地扶正!她文望舒用命换来的位置,转眼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更别提这些年,莫名对这个贱婢如何宠爱有加,竟让陛下都下旨封了郡君!而今……她温淑华的鬓角已微霜,儿女即将成家,那贱婢却还要挺着肚子,摇尾乞怜似的再给莫名生个孩子?简直……不知羞耻!寡廉鲜耻!将她文望舒置于何地?又将她自己——曾经与文望舒并列“双姝”的平南王妃——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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