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澜堂内死寂无声。
冰鉴散发的寒气与滚烫茶汤泼溅留下的水渍、热气诡异交织。温淑华僵立在圈椅前,指尖死死抠着冰凉坚硬的椅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支撑她残存体面不至于彻底崩塌的唯一依凭。蜜合色常服胸口那几点妖异的血渍,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刺目得惊心。她粗重地喘息着,每一口气都像吸进了滚烫的炭火,灼烧着她的喉咙与胸膛,那张精心妆点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被愤怒、羞辱与极度惊惧反复蹂躏后的扭曲灰败。
沈清砚已顾不上自己被烫得火辣辣的胸腹腿根,更顾不得那身价值不菲、如今已被污毁的水葱绿锦袄,她的双手惊恐地、死死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温淑华。指尖隔着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姨母身体的剧烈颤抖。她自己的脸色也惨白如纸,再无半分之前的得意与幸灾乐祸。
一切都失控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沉默顺从、任人揉捏的“瞎子”,竟会在最后关头丢出“自请归宁家庙祈福”这样决绝而狠毒的招数!这哪里是求去?这分明是诛心!是要拉着整个平南王妃母子的颜面、甚至王府的根基给她陪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莫锦瑟在碧城同样惶恐却强作镇定的搀扶下,已然走到了门帘前。她身形微顿,仿佛感受到身后那两道如同淬了毒的目光。
她没有回头。
只是微微侧过脸,那张清丽绝伦的侧颜在烛火下显得格外苍白脆弱,长长的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轻轻颤动了一下,覆下浓重的阴影。
“母妃……”她声音轻飘而虚软,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尽的疲惫,“锦瑟……告退。万望母妃……保重凤体……勿因锦瑟这不肖之躯……再动肝火。”最后的言语,字字泣血,句句剜心!将“婆母苛待,以致儿媳不堪承受”这无形的罪名,再次狠狠钉入了温淑华的心脏!
说完,她再无停留,轻轻掀开那厚厚的织锦门帘,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沉稳地走了出去。那缓慢并非刻意做作,更像是一个心神俱损、深受打击、连步履都无力维系的病人姿态。她背脊挺直,每一步都仿若踏在薄冰之上,小心翼翼,摇摇欲坠,每一步都踩在温淑华被撕裂的体面之上。
门帘重新落下,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但疏影阁世子妃在玉澜堂“失手”打翻茶盏烫伤王妃亲信沈清砚、并在王妃苛责下不堪受辱当堂跪求自请归宁的消息,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瞬间在这偌大的王府后院,掀起了无形的滔天巨浪!
玉澜堂外值夜的粗使婆子们,个个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泥塑木雕,但那急速转动、闪烁着精光偷偷交流的眼风,早已泄露了她们心中滔天的骇浪!世子妃竟敢在王妃面前“失手”泼了沈小姐滚水?还下跪要自请去家庙?!
而世子妃被碧城扶着从玉澜堂里“蹒跚”步出的瞬间,更是将这份震撼推向了顶点。那双空洞茫然的眼,那苍白如纸的脸颊,那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瘫软的身体,还有……那脸上清晰未干的泪痕!活脱脱就是一副被王妃磋磨虐待得身心俱毁的惨状!
几个刚得了消息、探头探脑远远瞧着的二等、三等丫鬟们,一见此景,倒抽一口冷气后,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墙角、廊柱之后。窃窃私语如同压抑的地火,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下迅速蔓延传递开:
“…天爷!真泼了?烫着没?”“…何止泼了!你是没看见世子妃出来那样子,跟死过一回似的!”“…我亲眼所见!王妃最后那脸色……跟活吞了秤砣一样!沈小姐扶都扶不住!”“…我听见摔东西的动静了!还隐隐有沈小姐的尖叫声!”“乖乖……自请归宁祈福……这是多大的委屈才……”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捂着嘴,声音颤抖。“…嘘!小声点!还提!没看世子妃哭成什么样了!王妃这次……可真是……”“…听说世子爷最是护短……要是知道……”“…谁说不是!怕是天都要塌了!”“…看着吧,这府里……怕是要不肃静了…”
流言在惊惧与隐秘的兴奋驱动下,如同瘟疫般无声而迅速地席卷了整个后院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微的交流,每一次惊恐的眼神对视,都像是在拼凑一副无声的控诉画卷——王妃如何刻薄刁难世子妃这个“眼盲无用”的儿媳,以至逼迫得人家宁可自请去清冷家庙,也不愿再受这份磋磨。世子妃那苍白垂泪、步履蹒跚、如同惊弓之鸟般走出玉澜堂的身影,成了这幅画卷最有力、最直观的“铁证”。
这场无形的公审,在莫锦瑟“惨状”的催化下,于王妃看不见的后宅角落,已然悄然完成。
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却将玉澜堂内的死寂与压抑放大到令人窒息的地步。温淑华死死地、徒劳地压制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气血,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喉头那股浓烈的腥甜铁锈味。她的身体抖得如同寒风中的枯叶,一半是气出来的,另一半却是真真切切被吓出来的恐惧!莫锦瑟最后那几句剜心刺骨的话语,如同恶毒的诅咒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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