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赛博朋克世界当保安 第101章 七号节点

当第一缕模拟的、带着淡橘色的“晨曦”透过观察窗，将苍白的光斑投在床铺上时，莎拉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率先醒了过来。

短暂的迷茫之后，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父亲的照片、失控的泪水、以及……在这个被她暂时让给俘虏的、自己房间里的陌生床铺上入睡。她的脸颊瞬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更快的，是一种混杂着羞恼和尴尬的情绪。

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尽量避免惊动身旁的人。然后，她看到了睡在另一侧的李豫和林依。

李豫仰面躺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嘴唇紧抿，身体僵硬地保持着一种防备的姿态，显然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而林依则侧卧着，面向李豫，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胳膊上，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边，睡颜纯净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呼吸均匀绵长。

莎拉的目光在那两张截然不同的睡颜上停留了片刻。看着林依对李豫那毫无保留的依赖姿态，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要紧挨着他的样子，莎拉的心中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丝被冒犯的羞怒——这毕竟是她的床，她的空间；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沉的羡慕。

羡慕林依的纯粹，羡慕她可以如此简单直接地表达依赖和占有，羡慕她身边有这样一个可以让她毫无戒备安睡的人。而自己，早已背负起沉重的责任和过去的伤痛，独自一人在冰冷的现实里挣扎，连哭泣都只能选择在深夜无人的角落。

这份羡慕如同细小的针刺，扎得她心头微痛。她迅速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让她心绪纷乱的画面，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工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如同融入晨曦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几乎就在房门合拢的瞬间，李豫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一条缝。他其实几乎一夜未眠，莎拉起身的细微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确认莎拉已经离开，他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那几乎要石化的身体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他动作僵硬地坐起身，揉了揉因为缺乏睡眠而胀痛的太阳穴，感觉比跟零对练了一整天还要疲惫。转头看向身边依旧睡得香甜的林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依，醒醒。”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林依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眼眸初时还有些迷蒙，但看到李豫的瞬间便立刻恢复了清澈和专注，她学着李豫的样子坐起来，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满足。

“林依，”李豫看着她，语气异常严肃和认真，试图让她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听着，以后……不能随便像昨晚那样，和别人……一起睡。尤其是我和别人都在的时候，更不行！明白吗？”

林依歪着头，看着他，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句复杂指令的含义。她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小声反问：“为什么？和李豫一起，暖和。好。”

她的逻辑简单直接得让李豫几乎吐血。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李豫有些抓狂，试图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这是……规矩！就像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打人一样，这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规矩！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不能随便睡在一张床上！别人会……会误会的！”

“误会？”林依更加困惑了，“误会什么？”

李豫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向一张白纸解释清楚成年人世界里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道德界限和尴尬场面。他看着林依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所有精心组织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总之，就是不行！”他最终只能放弃解释，用上了近乎命令的语气，“记住我的话，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这样！这是很重要的……‘学习’！”

林依看着李豫脸上罕见的严厉和无奈，虽然依旧不太理解背后的原因，但她能感觉到李豫对这件事非常在意。她低下头，像是个被训斥的孩子，小声地、带着一丝委屈应道：“哦……知道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李豫心里又一软，语气缓和下来：“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两人来到客厅，发现王叔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边，拿着一个烤得焦黄的块茎啃着，面前还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用某种植物根茎冲泡的替代饮料。他看到李豫和林依出来，尤其是李豫那浓重的黑眼圈和一脸倦容，脸上顿时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

“哟，小子，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我看这床板挺结实的，没塌吧？”

李豫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没好气地瞪了王叔一眼，懒得理会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闷头吃了起来。食物依旧是天然的味道，但此刻吃在嘴里，却有些味同嚼蜡。

林依则完全没听懂王叔的调侃，安静地坐在李豫旁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的食物。

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莎拉走了进来。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干练冷静的模样，工装整洁，火红色的头发也重新利落地扎好，只是眼圈周围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红晕，暴露了她昨夜并未安眠的事实。她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三人，尤其是在李豫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语气公事公办，带着刻意的疏离：

“装备在这里，检查一下。”她将三个装备包放在桌上，里面正是他们的脉冲步枪、防护服和各类战术配件。

“五分钟后，在居住区三号出口集合。我们今天要去七号能源节点，提前布置防御。”莎拉说完，转身就要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七号节点？”王叔一边检查着脉冲步枪的能量匣，一边随口问道，“离虫巢很近？”

莎拉的脚步顿了一下，背对着他们，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的声音透过背影传来，比刚才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嗯。是最前沿的节点之一。”

李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莎拉的背影。他想起昨夜她哭泣时提到的话——“为了紧急修复一个被寄生虫突破的防御节点外部能源线路，他亲自带着设备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七号节点……最前沿……

一个清晰的判断在他心中形成。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让莎拉失去父亲的节点，就是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

他看着莎拉那故作坚强、却难掩悲伤和紧绷的背影，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这趟行程，恐怕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战术布防，更像是一次通往旧日伤痛的朝圣之旅。

莎拉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五分钟后，三号出口。

莎拉已经等在那里，除了她，还有四名自由军战士和两台装备了重火力的护卫机器人。那四名战士两男两女，穿着统一的、略显陈旧的灰色作战服，脸上带着风霜和战斗留下的痕迹，眼神锐利而沉稳，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看到李豫三人，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莎拉身后。

“出发。”莎拉没有多余的话，挥了挥手，率先踏入了连接出口的昏暗通道。

一行人沉默地跟在后面。通道不再是之前通往囚室那种粗糙的岩洞，而是经过了更细致的加固，墙壁上布满了各种管线和通讯接口，头顶是功率更大的照明灯板，散发着稳定的白光。通道一路向下，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空气中也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加热后的混合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甜气。

越是深入，通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用沙袋和合金板垒砌的射击位，架设着自动机枪的金属平台，甚至还有一些用高强度合金网覆盖的、防止小型生物渗透的隔离门。许多工事上都留下了清晰的战斗痕迹——弹孔、灼烧的焦黑、以及某种酸性液体腐蚀出的坑洼。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在空气中无声地凝聚。

莎拉走在最前面，她的步伐很快，很急，仿佛想要尽快抵达目的地，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她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只是偶尔会停下脚步，检查一下某个防御设施的运行状态，或者与驻守在某些关键节点的自由军战士低声交谈几句，随后又立刻加快脚步。

李豫注意到，随着不断深入，莎拉的呼吸似乎变得越来越急促，握着手持终端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那挺直的背影，在此刻看来，更像是在硬撑着背负一座无形的大山。

终于，在穿过一道需要权限验证的厚重气密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抵达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这里的穹顶更高，隐约能看到上方垂落下来的、如同钟乳石般的巨大能量传导晶体，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为整个空间提供了主要照明。空洞的中央，是一个庞大的、由无数管道、反应釜和闪烁着指示灯的控制台组成的复杂设施——显然，这就是七号能源节点。

节点本身如同一个沉睡的钢铁巨兽，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声。但在节点外围，景象却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坑洞，许多地方还残留着已经干涸发黑的、粘稠的液体痕迹。周围的岩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刻爪痕和一些被能量武器烧熔出的琉璃状物质。一些临时焊接上去的金属补丁和加固支架随处可见，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过的惨烈战斗。

空气中那股腥甜的气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甚至隐隐压过了机油和臭氧的味道。

莎拉站在空洞的入口处，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她怔怔地看着前方那片布满创伤的土地，看着那寂静运转的能源节点，脸色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那个雨点般落下的酸液、呼啸的能量光束、以及父亲毅然决然冲出掩体、最终被黑暗吞没的惨烈画面。

李豫和王叔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林依也似乎感受到了这里不同寻常的气氛，安静地站在李豫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一名自由军老兵走上前，低声对莎拉汇报着什么，似乎是关于节点近期运行数据和防御工事的检修情况。

莎拉机械地点着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片区域。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抬起手，指向节点侧面一处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大部分接近路径的岩石平台，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的：

“在那里……建立新的交叉火力点……监测器显示，下次虫潮的主要冲击方向……很可能还是这里……”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豫默默地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脉冲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