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荧光粉的断供,像一把冰冷的钳子,死死掐住了东源彩电项目的咽喉。
实验室里,那台闪烁着不稳定彩色光斑的显像管原型机,此刻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你能看见色彩,却无法真正拥有它。
张九烨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两份报告。
一份是秦工提交的,详细分析了彩色荧光粉对彩电量产的决定性作用,字里行间透着焦急。
另一份是小孙打听来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不仅省城那家研究所断了供,连国内其他几家可能的渠道,也口径一致地表示“货源紧张”、“需优先保障重点客户”。背后隐隐能看到国外材料巨头和其国内代理商的影子,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要联手把这个不安分的乡镇企业摁死在摇篮里。
“砰!”张九烨的拳头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跳了一下。
他脸色铁青,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卡脖子?想掐死我们?”他冷笑一声,对闻声进来的周文明和秦工说道,“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东西重要!越说明咱们的路走对了!”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买不来,咱们就自己造!”
“自己造?”
周文明倒吸一口凉气,“张总,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荧光粉是高科技化工产品,配方、工艺都是保密的,咱们一穷二白,从哪儿入手?”
秦工也是眉头紧锁:“九烨,自力更生是没错,可这难度……太大了。需要专业的化学分析设备,需要懂材料合成的工程师,咱们现在……”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张九烨打断他们,语气斩钉截铁,“他们能封锁产品,还能封锁咱们的脑子不成?老周,你立刻去想办法,无论通过什么渠道,花多大代价,给我弄到一点点现有的彩色荧光粉样品,红、绿、蓝三种,越多越好!秦工,你马上组织人手,把咱们实验室能用的分析仪器都集中起来,再把技术学院里那个教基础化学的老师请来!咱们就对着这点样品,给我‘扒皮抽筋’,把它里面的成分和门道,一样样分析出来!”
逆向工程!
这是张九烨能想到的,打破垄断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路!
命令一下,整个技术团队立刻进入了战时状态。
秦工亲自挂帅,带着赵青山、陈山河等几个核心骨干,连同那位刚从技术学院借调来的、戴着厚眼镜的化学老师老吴,一头扎进了临时改造出来的材料分析实验室。
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通风橱嗡嗡作响,里面摆放着从各个角落搜罗来的烧杯、试管、天平、简易光谱仪。
工作台上,小心翼翼地摆放着周文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几小瓶不同颜色的荧光粉样品,每一瓶都珍贵得像金粉。
“老吴,看你的了!”秦工看着那些仪器,心里也没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化学老师身上。
老吴推了推眼镜,手有些抖,他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高端”的分析。“我……我尽力!”
分析过程极其繁琐和艰难。
溶解、沉淀、过滤、灼烧、光谱扫描……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生怕浪费了一丁点宝贵的样品。
数据晦涩难懂,需要反复比对、计算、推测。
与此同时,外面的风浪也没停歇。
那个断了东源供货的材料代理商,姓钱的胖子,不知怎么主动把电话打到了张九烨办公室,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幸灾乐祸:
“张总啊,听说你们遇到困难了?哎呀,早说嘛!咱们也是老交情了(其实就见过一面)。这样,我手里呢,还有点库存,看在你们不容易的份上,就……这个数!”他在电话那头报了一个高得离谱的天价,比原来谈好的价格翻了五倍不止!
“钱经理,你这是趁火打劫!”张九烨强压着怒火。
“话不能这么说嘛,张总,市场行情如此啊!现在这东西紧俏,你不要,有的是人抢着要!”钱胖子嘿嘿笑着,“不过嘛,我听说你们在搞什么……逆向研发?啧啧,这可不好,侵犯知识产权啊!要是让外国公司知道了,一告一个准!我劝你们啊,还是老老实实买现成的,贵是贵点,省心不是?”
这不仅是抬价,更是**裸的威胁和污蔑!
“技术盗窃”的谣言,很快就在小圈子里悄然散开。
李副主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在各种场合“忧心忡忡”地表示:“某些同志啊,就是喜欢走捷径,搞些歪门邪道!这要是惹上了国际官司,咱们东源的脸可就丢到国际上去了!”
内外的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在每一个参与攻关的人心头。实验室里灯火通明,经常彻夜不熄。秦工的烟抽得更凶了,老吴的眼镜片上总是蒙着一层油污和疲惫。
然而,就在这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转机悄然出现。
那个沉默寡言的学员陈山河,在协助老吴进行一次次枯燥的重复实验时,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观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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